白菊花(2/2)
酒店的长桌,放着一盒很漂亮的玻璃羽毛笔,她取出一支,利落干净地旋在指尖。
她总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周敬航试图激怒她,然后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瞬间,用他本人特有的神经手段让她冷静下来。
郁理觉得自己足够冷静。
但她仍觉自己需要尼古丁。
她伸手捞过盒子,大概是金属质地,垫在手心略微沉重。
这是护城最好的酒店,六十层,她放眼眺望,绮糜浮浪、声色犬马,她点起一支烟,靠着躺椅,她尽力让自己忘记今天听到的和看到的所有事情。
轻如蝉翼的白色纱帘没有任何遮光特性,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充当一个十分美丽的背景板,只要往两边别起,就是一张精心构图的照片。
青白烟雾缓慢升空,郁城市灯火绵延。
就像一个薛定谔的盒子。郁理轻声对自己说,我总得打开,哪怕这是西西弗斯的石头。
但她不是傻子或永动机,做不出周而复始重复一件事情的举动。
半支烟沉入腰线好看的矿泉水瓶,火星遇水即熄。
她打开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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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理想起台风来临的前夜。
那个最终被她扔到风暴中心的行李箱。
她的呼吸微微发紧。
盒子里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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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她骂不出声,只觉得内心深处涌上一股很难形容的情绪。华美酒店空旷无音,但她知道,现在并不安静。
她在冷风里轻轻眯了下眼睛,熄灭的灯火如流星坠翼,迅速在她眼底划开一抹清透亮色。
门铃,响了一声。
她没急着去开门,对方也没急着再响第二声,直到郁理怀疑刚刚那一声是不是幻觉,尖锐铃音再一次提醒她。
但当她看见周敬航站在自己眼前时,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周敬航干净修长的指端,松松挂一枚金色戒指。郁理刚皱眉,他体感微凉的指尖直接按住她眉心,很用力。
“你又发疯了?”
“别着急露出这种表情。”周敬航讥嘲地看着她,扯出一声非常侮辱人的冷笑:“威尔士金,你不满意?”
这什么口气!难道威尔士金是买不到的东西吗?笑话。
“周敬航。”她使自己声音听上去镇定,但表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给你十倍的威尔士金,快点滚蛋,好不好?别再跟我玩幼稚把戏。”
他垂着眸,懒得理她,唇边似笑非笑,他握住郁理手指,径直把金色戒指推到指根。
卯榫结构的契合。
他侧身顶着门,以免郁理直接把门拍到他脸上。视线越过她白皙若玉的肩颈,她身后的阳台大开,冷风空洞地呼啸,加湿器旁开着香氛,味道清冽干净,如十二月隆冬的寒雪,冷得心灰意冷。
“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看着纱帘扫过门框,收回来,最后克制地落在郁理唇角,讥讽地笑了声:“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我哥签的名。昏迷期间,他们在病床前放你照片,你在卡皮拉诺桥,不记得了吗?我替你拍的,傻子。后来你在你的s上把我裁掉了。”
郁理惊愕地微微张开唇,眼眸无意识地睁大。
明亮灯光中,周敬航看着她的脸。她的美丽不是永生花,但从不枯萎。美得惊心残酷,直到他,缓慢而强势地,感到自己心脏钝痛。
他终于明白,他此生或许无法再用感情、温暖或安定去定义郁理。
他用疼痛定义初恋,也定义自己在这段畸形关系里的位置。
眸光相撞,郁理抓住他小臂,把人拉进房间,漂亮的小腿屈起,毫不犹豫地踢上大门。
沉默代替所有笨拙冷漠的词汇,郁理把戒指从自己手指捋下来,她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快步走到阳台,动作粗鲁地放到空着的丝绒盒。
“好了。”她拍两下手,“我们现在来好好谈一谈。你给我送菊花,是打算祭奠你死去的爱情?”
夜晚的潮气,酒店的空调,仿佛福尔马林冻住他的血液。
她扬起尖尖的下颌,她五官中有部分亚相,属于混到美貌顶尖的那批宠儿。她不吝于向任何人展示她的美貌,周敬航认为,这所有人不包括他。
“行,谈什么。”
周敬航坐到沙发,他很累,花了一点时间才查到郁理入住的酒店,但这不是最紧要的,而是他真的感觉,有什么已经离他很远。
他虚阖着眼,眼底有无法忽略的青色。郁理满腹草稿突然没了下文,她走两步,歪着头,打量曾经熟悉如今陌生的前男友。
郁理喜欢这家酒店的主要原因,稀罕他家设计师设计的灯光。光影如梦似幻,勾勒年轻男人冷峻澄亮的面容。他从前也很白,现在,他的白,是被郁理折腾到勉强健康偏向病态的苍白。
她安静审视,早就忘了原本想说什么。
他代谢真好,下巴又冒了短硬的青色胡茬。
等了片刻,郁理没有下文。
他在沉静如水的氛围中感到疲累拽着他神经,几年前的车祸后遗症不是没有,他的头很疼。这段时间,每一次对上郁理,所有身体细胞疯狂叫嚣远离她。
就像打一场注定惨败的战争,他赌上一切,为的什么?
刺激眼皮的灯光忽然被人关上。
他听见郁理轻盈的脚步声,脑海中不受控地想象她娇贵的睡裙和更加娇贵的小腿。接着,有人用脚踢他腰腹。
力道很轻,像在调情。
他睁开眼,郁理俯下身,亲昵地咬着他下唇,她润唇膜的味道很甜。
“不想说什么了。”她含含糊糊地,加深这个吻的同时去剥他衬衫衣扣,“我们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