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纶美(2/2)
“董氏同恶共济,一并流放服役,终生不得改嫁。”
话音甫落,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掀翻堂顶!只见那才还束手待戮,视死如归般的堂下重犯,面容扭曲,身如抖筛,恐惧骇叫:“不!不!士可杀不可辱!让我死,让我死!”
而他一直大吵大嚷的妻子反变得寂若死灰,神情木然,俯地向周璐方向深深一拜后,被带了下去。
“不,放开,放开我……管临!”肖子平脱口唤出,被拖出堂外,犹自哀嚎挣扎,“救我……管临,只你能救救我啊,管临……”
管临双眼望地,身形一动也未动。
周璐看向他,任尘埃无可奈何公然落定。这即将登上天下最高权位的女子开口,分明是一把清朗明澈的嗓音,听来竟有几分沧桑无力:“管逢疏,这就是你许诺于我的辅世长民吗?”
管临朝她转来,头却深深垂了下去。
周璐又何尝看不穿他这一番作死求情背后另层的深沉用意,却实在赞不出一个好字,怅惋良久,终敛色起身,冷酷丢下一句:“那也把该干的干完。”
……
“管兄,当年我父皇登基,关徐来一人独拟八十九道诏书发出,那真是扬葩振藻,青史留名。有朝一日若……我要你超过他!”
“如蒙不弃,尽所能及。”
“什么尽所能及,我看你是当仁不让——假谦虚!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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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璐登基大典定于三月十九。
迟阶率军南下,已彻剿以江其光吴逊家族为首的残余势力,啃下海中洲水军最后一块负隅顽抗的硬骨头,至此全炎军事一统,国土尽收。
功勋之师算算清整速度多半是赶不上大典吉日了,捷讯传回,已是最盛大完满的登基献礼。
翰林学士院每日两班轮值,非常时期,昼夜都有人待命拟诏,加班加点起草赶制方方面面即将下达的文书。
学士院使往来于君臣传达,历由宦官充任,黄门华睿捧来今日后殿议事纪要,到翰林院时,正是晚膳时分,日值已下差,夜值还没到岗。他一路走进,见除了洒扫看院的,只最里一间书室半掩,一人仍在书案后愤笔疾书。
“管大人……”华睿敲了敲门步进,出口一顿,总忘了这位已是编外,其实叫大人不太合适了,“您今不是日值,还没画酉?”
管临撂笔擡头,往外一打量才意识到已过酉半,天都暗了,看向华睿手中卷册,猜问:“殿下有何急令?”
华睿摆手:“倒也不算急的,方家父子才抵京,正与殿下述职汇报,有几项军务新则要录册宣布,方少将军说等下自己送来,殿下只令待明日再录不迟。”
方执要来?
管临捏捏鼻梁,倒打起几分精神,有日子不见了,正好与故人碰头叙个旧,不差这一会儿,“那我等他送来。”
“正经还得会儿才来,”华睿看着这位身体分明还未大好,却每日劳心劳力,日值当完了接着上夜值,想到长公主每每都要关切问起,不禁劝道,“要么差人给大人送份晚膻来,多少小憩歇会儿?等下夜差的各项来议,还有的费神呢。”
管临实无胃口,也知华睿好意,遂应道:“好,晚膻不必,养神偷会儿闲罢,等下方少帅来了唤我。”
“得嘞,您歇着。”华睿退了出去,还体贴帮掩了屋门,换差时有晚走有早来的,别给吵着了。
嗐,也不知这位爷图什么?
华睿心中犹暗慨:这翰林院当前上上下下干劲十足,因哪个不是新朝显宦,预备役天子近臣,即将飞黄腾达的。唯独这位,官职已全免,仕途再无望,却还鞠躬尽瘁到底,干最费脑筋的活儿,出最责无旁贷的力。
“赎罪拟诏”,千古一例。
门一紧闭,嘈杂果然隔离,管临在密密麻麻的史卷中翻找几条旧例,目光逐渐涣散,头一点又一点,还真有几分倦了,不知不觉伏案下去,沉沉合了眼皮。
这一寐也不知过了几时,朦朦胧胧间似听到一丝叩木响动,道是有人敲门,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睁眼四望,才知觉天完全大黑了,外头廊灯已点起,屋内却昏暗一片,门仍紧闭。侧头一望,原来窗扉大开。想是才听到的,不过是风推窗棂声。
管临揉了揉眼,起身先去关了窗,再步回到桌案,摸索点灯。
只这灯烛火苗悠悠亮起间,忽觉四周气流有异,余光一闪,墙上竟闪过个人影!管临猛一转头,视线都还未对焦上,人已被扑住。
野蛮又温热的气息袭来,挟着一路杏花细雨的湿润。惊声差点就出口,幸好被急不可耐的侵占悉数封住了。
管临几乎在一霎间莫名湿了眼睫——这遭一去小别,竟是朝朝暮暮,时时刻刻都觉得煎熬难挨。终于后知后觉理解迟阶前时为何会在千难万险后崩溃于重逢一瞬,近乡情怯,希冀令人脆弱。
太怕再失去了。
管临紧紧环住这跳窗来的贼客,当场被同化成了野兽,什么字句文明,全没有了,只有最原始凶悍的响应,才能略略疏解出满腔盛不下的惊喜与热意。
亲到斗转星移,都还舍不得掰开似的,鼻梁交蹭,管临就维持在唇上将话模糊问去:“……几时回来的?”
迟阶的声音被挤压在衔吮热气间,吐字也不怎么清晰:“我抛了大军打马先回,日赶夜赶,一进家门——”说到这儿才突撤开了脸,恨恨道,“人又溜了!”
管临打才前一寐醒来只疑心幻梦,拉开距离看到这张脸,才逐渐彻底确认真实。
看着迟阶一身尘土,一脸胡子拉碴,都不知连着几天日夜兼程了,一到家扑空就寻来,连个随身行囊都忘了放下还傻背着。
顿时意识到他这闯进宫来整个就没走的好道:“你是持牌进来的?”
既回京进宫肯定得先见周璐禀事。
“脸都没洗,直奔此处,”大将军悍然越墙私闯大内重地,一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哪倒出空了?”
归心似箭,只为早一眼见谁。
结果却逮到谁夜不归宿,还耗在这儿伤神劳力。迟阶只往那案上浩如烟海的文牍瞥一眼,心就已经气碎了:“我临走怎么说的?一句没当回事啊。伤还没养好,就又这么当骡子当马的。”
管临不跟他细讲这些日所历诸事,但只觉多时来心底闷闷滞窒的各种心绪,在重见他的一刻,瞬间便自行破开了一个泄口,似乎任何事都没那难以消解,难以面对了。
迟阶追究讨伐:“错了没?”
“错了,”管临温顺一笑,“这就回家。”
他这懒散样貌让人有点陌生,整个情绪都不那么对劲,迟阶抚向他脸颊,搓了搓那才养渐好重又瘦削下去的轮廓,低叹一声:“没来及赶回来,什么都让你自己一个人担着。”
管临知他对京中诸事都有所掌握,闻此慰语微诧一挑眉,复即打蔫承认道:“嗯,好事都被我作没了。”
此言此景任谁见来,不觉得是官场失意惆怅之状?
“唉,怎有你这种人,”偏迟阶深知其真因,他手掌一搓,将人又拥过,自言自语般批判感慨,“冷酷发狠起来,全天下人心都能给拿捏股掌,一到自己人,是非曲直就全论不清,一点莫须有愧疚都能给压塌。”
管临头脸埋在他脖颈,闻言眼眶顿热,手臂只越发揽紧了。半晌喃问:“你怪不怪我?”
“怪你?”迟阶垂眼一哂,“怪你什么,怪你菩萨心肠,做人心软得没道理?怪你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有万贯家财也恨不得给慈悲散尽,却仍觉得这个也辜负那个也对不住?——你累不累。有这空怎么不多心疼心疼我啊?”
三言两语就转到胡搅蛮缠,但管临不撒手,闷哼得更弱声弱气:“要怎么疼?”
从小到大相处来,他鲜有如此坦现脆弱依恋之状,主要是打生来就也没历过什么培养撒娇放赖的环境,这一般情态流露已是十分罕见异常了。
迟阶心里万种怜惜堆叠出顶天立地,哄小孩似的拍拍背,附耳道:“走,哥带你玩去。”
管临肩膀一动,哑声笑出。这下才松手推开,打量这个缺什么自补什么,不害臊就爱充大辈的。
幽暗烛火下,忽见其背后行囊中露出炫目的绮红一角,好奇盯去:“背了个什么回来?”
“哦这劳什子,别提,这趟下江南只数此事费心。”迟阶侧头一看,卸下行囊,囊口一松,掏手将一条本来悉心包裹的红练,无穷无尽地往外扯了出来。
“是方朋成那家伙,不知怎么被巴林部第一千金不开眼看上了。才路过兴城时一个劲跟我念叨,说人这草原大小姐过门聘礼一概看不上,唯独就指名道姓寻一款丝缎做嫁衣。此缎名作‘赤璧’,乃是江南独有的一种双宫蚕吐丝织制,作喜袍最华美绝伦,又这样那样的……总之是难得,三年才攒出一匹,稀罕得很,高官富户也一袭难求。他方朋成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急得抓耳挠腮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管临见他洋洋之状,傻子也猜得,帮捧道:“只大外甥开口一句话,何等金丝银缎表姨母也给送到了。”
“那可不么!”迟阶不以为耻,还把高帽自己补充往上戴,“为了边城连姻稳固团结,我怎能不开这个金口?”
管临笑摸他脸皮,待垂眼细看那“赤璧”,轻手触去,只觉色若云霞,轻似蝉翼,果是质料非凡,缎中极品。
迟阶见逗得他开怀展颜,愈发生龙活虎,抖起那赤璧练波,天花乱坠一百个比划显摆。
忽见管临眼神一变,那般直勾勾呆望着自己。心念一动,节操更掉得不剩,扯着个缎角往自己身上一兜,自恃勾魂夺魄问:“怎么?好像满心满眼都写着想看我——穿这个?”
他一笑起来眉弯眼垂,面泛春波,总有十足浪荡欺骗感,但眉心嘴角偶一牵动,就不慎暴露出军营战场上习惯了的肃杀神气,才是英拔豪横本色。身形更比前时雄健,若隐若现的块垒线条把一身军服撑得分外挺括,外披的大氅扬尘,灰扑扑地与那赤璧红缎的明艳雅丽极不相称——这话从他嘴里出来,鬼想了想那情形都害怕。
“不想看……”管临否定摇头,擡手撩起那红缎,同往他身上比去,眼神分明一丝未改,眸色只变得更暗,更幽,“是想看你……脱这个。”
迟阶呼吸一滞,火烧火燎的热气顷刻打胸腔中升腾,把口舌也蒸干了,一个难耐,自己擡手扯松了外氅系领,逮住人又扑去。
这位搂搂抱抱时手自来就闲不住,管临跟他深吻得浮浮沉沉,身上被他四下乱点得如烤如焚,连想分清是在跟上次一般关切验伤,还是压根没藏着什么好意的原始搜刮,都变得十分艰难。
有些忍耐逐渐濒临极限,管临一个回手,把那游蛇一样的点火五指捉住了,勉力撕开,扯出去半寸,攥劲却仍未松。
衣下一时变成了一只手覆抓着另一只手的停顿姿态,管临发现自己手腕微微发颤,心中一时把此生所知的诸般礼仪廉耻都默念了百遍,却仍难阻此刻自我的甘堕下流,只想推着迟阶这只手,把它……送往真正亟需效劳的去处。
可恨春风不解风情,大将军连春风不如。迟阶就那么乖乖被阻住了,连亲吻也意尽告停,距离拉开一点,似乎得意于挽回了才被言语轻薄的劣势,笑滋滋愣看着人。
管临姿态僵硬,被眼对眼这么一盯,几欲出走的廉耻到底重新归窍,松了手劲,深深呼出一气。
忽只听轻笑一声,一朵红云乍然飘起,那赤璧被迟阶挥臂一攘,竟自将盖在了头上。这下遮得悍影半隐,玉面深藏,怎么看怎么都对劲了。
管临惊诧无比,一时都看痴了,待本能擡手去撩,却被强硬按住,只见眼前丝缎红波如浪,而浪线逐渐下移,将自己的袍带一下都冲扯了开。
他脑髓一震,意识到什么。
“别!等,不,嗯……”他挣扎揽挽,试图劝阻,但那些最简单的词字在他嘴里绊舌打架,渐次都不成了个。
天颤,地抖,狂风卷过山岭,红日拨云而见,峰峦拔出巍峨轮廓,任烈焰四围狂舞,火蛇舔燃了冰封数季的朗格日海。
神女千古黯然的一滴泪,被虔诚的朝拜者孜孜不懈感化蒸融,终回魂化作滚烫的岩浆,汹涌破开山口,再生天地浇铸出……一个前所未抵的仙境。
恍若过了生生世世,赤璧被撩开了一角,灯烛透过红布,将那情态映得桃羞杏让。其人擡头,故作低眉顺眼问:“郎君意何如?”
天底下大概从未有新娘子给掀开盖头这般情景看去。管临失神凝视,几世几劫看不够的一张面孔,伸手拂去他朱唇边一抹残雪,用喘哑了的嗓声,喑喑赞曰:“桃之夭夭,宜其……室家。”
迟阶大笑起身,被夸过越发无微不至,善始善终清理战场,他一手揽着人后腰,贪恋抚过那热汗未消的温滑触感,另手帮清整间,眼睛却扫量起身处的这间书室,突生奇想,道:“我说,这差院——你爹我爹中谁会不会当年就在这屋子里落纸挥毫?”
他这话未经脑一出口,把自己都唬一哆嗦。收眼去看管临如何作想时,下方帮提的手却忽被挥去,腰上一紧,竟是两条长腿缠来。
管临才被他推的,失力撑坐于书案边沿,耳中不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却偏在这大不敬的设想中,将他圈勾着拉近。
迟阶鼻息瞬间粗重,展臂一扫,案上高低叠擂的文卷纸页流沙般坍塌开去,人被猛压上桌案,眼对着眼,想说……来真章的?在这!
但是这样的问话一对上管临那特有的平静下嚣张挑衅的眼神,就知道实在已不必出口了。
前时念其伤重体弱,伺候期间体贴入微,重聚来一回也未曾造次过,按伤情乐观估算,只道这趟回来也恢复个三两月再待看。
不,一月,一旬,一日……玉魄本魄礼尚相邀,结草衔环,一个时辰也不再耐烦。
迟阶一手抽了自己腰带。挺括厚重的军裤为他一直营造着坐怀不乱的假象,是谁,早烧得都冒烟千回了。
才从漫长冬眠中苏醒的猛兽捕猎到第一口春食,斯比摧天坼地之势。
只到天择见分晓时,猎物仅余一身赤璧紧缠伤处,却映出一派更让人血涌眼热的冰魂雪魄,而捕猎者却军服严整,只悭吝划下一道突围线,铁马金戈,尽取此道殚精毕力。
场景实在不很公平,幸好倒也无人评判。
“逢疏,逢疏……管逢疏!在不在?”
……偏怕什么来什么,方执那挨千刀的声音于堂外遥遥响起,又似被什么人嘘一声拦住了。
心神乍惊下,管临忽感万籁一静,彼方按甲寝兵——识得出正是那劈天电闪之后,震耳雷轰将至的短暂隔停。一时身敏手快,横腕一送,将那惯来无忌的狂啸预止于虎口,不知是不是头脑一热制衡补偿,却把抽身欲退的强硬圈拦挽住了。
迟阶深为一诧,似乎擡眼想确认,眉头却骤然蹙起,唇齿分不清愉悦还是痛苦地一合,果然压住了嗓声,肩胛几颤,就此,从善,如流。
管临一整个手腕差点给两排犬牙交代,简直是首尾两失,一败涂地。
“管大人你,”可那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却率先着恼,恶人反告,“一闸卸我百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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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目养神呢,歇会儿再干?”方执不顾华睿装神弄鬼似的嘘指示意,嗓门大得全院都能听见,“你们翰林院怎么那么会把人当牲口,带伤出力的,都得连轴转,扣着不给下差?”
“咱们可没敢扣着管大人,”华睿大惊失色,这指控绝不敢担,“是他自己要晚走一会儿的,说等方少将军您来,看有何要事急交待。”
“那不结了,本帅这不来了。”
方执风风火火往里冲,冲到那紧闭门外,还是讲究,唤着“逢疏”礼貌叩了两响。待半天不应,却隐见人影晃动,忽不祥生疑,手劲轻试一推……室门竟一下大敞四开!迈了个人出来。
迟阶一身军服挺拔,手上挽着件外氅,气势昂藏自若,冷森森看着他。
“……怎么是你?”方执认来一惊,旋即更喜,“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你呢?”
“我也是才到……哎?”方执转念迷惑,“我才见过长公主叙话,还说你那支军还京少说得三五日才到,你怎么打这冒出来了?有变故?”
“没什么变故,”迟阶眼不眨,淡淡道,“有个逃兵擅离职守,我来与管大人请示按新军法怎么个处置。你呢,回来不呼朋唤友张罗酒,深更半夜跑翰林院作甚,买画求字帖?”
反客为主是最好的打断追究,迟阶堵着进门路,一本正经地天马行空。
“我来原是要递……”不想方少帅却也是个脑筋十八跳的,听到字帖忽就想到庚帖,听到喝酒就想到喜酒,当即大叫,“对了!你这次正好路过江南,帮我求到‘赤璧’没有?我这趟回京完婚,可万事俱备了,就急等这一桩给塔娜惊喜呢!”
……屋内管临整衣敛容的手忽一停顿,望向那红缎沾湿,赤璧染雪,手背一贴额,只想往地缝钻。
却听门外迟阶不愧不怍,张口就来:“说给你买到就保票会有,排着号呢,好货不怕等——虽我这是自家亲戚近水楼台,也不能仗势欺人,插百姓的队不是?”
里的外的,都让他歪理说尽了。管临抚好衣袍最后一道褶皱间,彻底忍俊不禁,复笑倒在文纸堆里。
那倒也是……方少帅给一腔正气讲得没脾气,被迟阶拍了下肩膀,道句“回见”就匆匆别了,也只能劝自己稍安勿躁,耐心作等。
擡脚进门间,忽又转头,纳闷哪门子军法要到这来请示?嚷问:“嘿,你说那逃兵——怎么给处置的?”
迟阶飒爽威严,自绕手甩披起外氅,就走正门大摇大摆出去。闻问步姿一绷,神魂一荡。
浩然刚正的答声传回:“打了顿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