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5 章(2/2)
“很小时,我已经发觉父母相处的客气,后来学到一个中文成语:相敬如宾。这个词形容的是夫妻和睦,像客人一样对待彼此。我家老爷子和太太对待彼此,确实像客人一般,可是他们不相爱。”李家翰道。
陈星依心下震撼,这还是李二公子第一次跟她分享自己家庭的事,足见信任。
其实在名人圈,原配夫妇恩爱如初的又有几位?似乎人都有一种劣根性,到一个节点对眼前人就失去探索兴趣,继而相看生厌。
贫贱夫妇固然如此,又被艰难的生活捆绑着,不得不日日怨怼地生活下去。有钱的名人则不同,他们选择太多,一山更比一山高,无非是换一个人选,重新探索。所有跟原配做过的事,再重新来过,倒也有些新乐趣的。
反正人生短短数十载,谁不想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这么一想,陈星依更觉陈父陈母关系数十年如一日恩爱,实在难得。也正因为这种牢固笃定的双亲关系,她跟小妹才能感受到足够的爱与支持,渐渐茁壮成长,羽翼丰满。
“你那时一定很伤心吧,阿翰?所有小孩子都希望父母恩爱。”陈星依道。她伸出纤纤玉手,给李生揉捏肩膀,力道轻柔。
李家翰答道:“一开始有些失落,后来就适应了,小孩子是这样,适应力很强。而且,我隐隐觉得他们那样也很好。我母亲对我极爱,甚至有些溺爱。”
陈星依想:或许是次子的关系。有钱人家一向有长子继承家业的传统,次子作为备胎培养,可以娇惯些。
“听说母子关系与母女关系又有不同,母亲对儿子总溺爱多一些。看女仔,就有些挑剔的意思。我们家是两姐妹,倒无从比较。”陈星依笑道。
李家翰想了一下道:“现在想来,母亲对我和大哥,要求完全不同。大哥要守的规矩比我多了三倍不止。对我,简直像对放养的羊仔,随我任性。我记得四五岁的时候,家里请了钢琴老师来教我,我那时贪玩,老师已经到了,还继续玩电动小火车,不肯乖乖上课。母亲也不过是对钢琴老师道歉,让他等我玩够了,愿意上课了再教。当然,等待的时间也计算课时费用的。”
陈星依蹙眉,心说:这种爱也实在有点过头吧!倒不好直说。
陈星依道:“我打赌,你不可能是钢琴好手。”
李家翰耸耸肩,那小手在肩头游走抚按揉捏,肩头倒着实轻松舒缓许多。
“肩膀舒服多了。”
陈星依自豪地道:“当然,我说过了,本小姐习得黎氏美容的按摩手法,非常专业。家母当年就靠这一手技术白手起家,如今创下一番家业。”
李家翰“嚯”一声,竖起大拇指。
“我还想继续听你少时的故事。钢琴学得怎么样,老师恐怕不喜欢你这样的学生吧。”陈星依道。
“可想而知,老师的确不喜欢我,四五岁是最爱玩的年级,简直是脱缰的野马。得了我母亲的纵容,更加肆无忌惮。我钢琴自然不入流,指法音谱都学得乱七八糟,好容易学会一首生日歌,约略可以给长辈献宝。大哥倒是弹得一手好钢琴,十来岁就拿到十级证书,不过也没有走音乐道路。”
陈星依微觉异样,疑惑地道:“令慈对你们兄弟的养育方式还真是不同。我家两姐妹,家母小时候对我们立规矩,倒是大同小异的。”
一旦开始回想,李家翰似乎又抓到新的蛛丝马迹,“的确是不一样,除了钢琴,还有很多事情。所以我们兄弟二人关系一度紧张,大哥抱怨母亲太过纵容我,对他就全是规矩,所以他从小就不太喜欢我。”
“我们姐妹俩也有诸多矛盾。从小到大,打架拌嘴,不计其数。不过兄弟阋墙,外御其侮。遇到事情,我们还是团结的。”陈星依想起国中时代,小妹为她鸣不平,甚至不惜出手教训同班同学,连累黎女士也被叫去学校听训。
她当时虽觉沮丧,想到小妹的打抱不平,心情倒也转好不少。或许这就是兄弟姐妹,平时打打闹闹,但是遇到外敌,本能地就会去回护家人。
“听你这样说,我倒有些释然了。”李家翰笑笑说,“阿星,你刚才说‘兄弟阋墙,外御其侮’是什么意思?”
“即使兄弟之间在家中发生了争吵,但在面对外来侵犯时,他们能够放下分歧,统一行动起来防御外敌。”陈星依掉书袋给他。
李家翰咂么了一下,颇有味道。英语里似乎没有类似的谚语。想到自己跟大哥的关系,似乎明面上过得去,“外御其侮”这样的机会似乎还没有出现过。
总之,还是不要轻易试探为好。
“其实我母亲对大哥完全是另一种爱,我大哥觉得母亲对我更纵容溺爱,常常不忿。我倒觉得母亲实际上更紧张大哥。”李家翰道。
他今夜谈兴很浓,想起幼时的许多事。忽然发现有人可以倾诉,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
“哦?”
李家翰目光幽远,缓缓道:“祖父生日,我们一家都去祝寿,我歪歪扭扭弹一首生日快乐歌,大人脸上都有些‘这孩子恐怕毫无音乐天赋’的尴尬,母亲倒是带头鼓掌,说:钢琴老师说了,这孩子大有进步呢。”
陈星依停下手上动作,依偎在男友身旁,静静聆听。
只听李家翰继续道:“大哥脸上全是哂笑。他选一首自己会的,难度最大的曲子: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说是自己新学的,也弹来为祖父祝寿。大家自然洗耳恭听。”
“弹得好吗?”陈星依好奇道。
李家翰点头,对二十年前的事仍然记忆犹新:“有时像情人低低絮语,有时像疾风骤雨、激扬飞越,手指似乎有精灵附体,弹奏起来极流畅优美。我那时年纪虽然小,也懂得分辨好坏的。立刻知道自己那一手与大哥是云泥之别,实在自惭形秽。”李家翰叹息道,“当时庆幸自己在大哥之前演奏,在他之后表演,纵然我脸皮厚似犀牛皮,恐怕也会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