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2/2）

这样想着，郑志明只觉郑氏的掌舵权如今终于拿到手里，也算不上那么高兴了。

他是最不受宠的儿子，连老郑头外室跟前夫的女儿也比他受宠得多。这一次，能得到老爷子青眼，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

三个月前，香江商界有一场大变动。

确切地说，这场变动根源于郑氏家族。

郑氏长子突遭车祸，不治身亡。其实郑家半数业务已被老爷子交到长子手里，如无意外，长子将是郑氏未来的掌舵。

孰料，长子正值壮年而陨落，实在是天妒英才。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大的惨剧。郑老爷子生了一场大病，病中召了郑志明回去接管集团业务。

这一决定在外人看来蹊跷得很，毕竟郑氏二公子也是极有能力的管理人才，这些年在集团地位仅次于郑老爷子和大哥。

何至于突然失宠？

两个异母弟弟和妹妹正年幼，难当大任。也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这副既甜蜜又沉重的担子自然而然落在郑志明肩头。

这三个月，他雷厉风行地回国接管业务，照顾病中的老爷子，郑氏一艘大船风雨飘摇，居然在他的料理下没有翻覆迹象。

连带着，郑太太对三子态度都好些，嘱咐工人早上做郑志明爱吃的水晶虾饺。

那笼虾饺，郑志明只吃了一枚。他小时候确实有一阵子爱吃这东西，但后来口味变了，早不大吃了。

难得郑太太还记得。他只觉讽刺。

郑氏的事情告一段落，郑志明回英伦处理之前的项目，虽然项目已经交给郑氏的经理，但这是他手上做了一半的项目，有些情分在的。还有，想见的人也在那边。

人生如白驹过隙，三个月只觉像三年，物是人非。郑志明跟陈星依毕竟感情不深，目前为止也不过是好感阶段。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如果男方是旁人，他也就罢了。先忙工作，还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江山在，美人便在。

但是对方是李二！

他跟李二，像极太极图上的阴阳两分。李二得意时，他失意。这种情形出现过不止一次。

他跟李二年纪相仿。七八岁时，李二做生日，他跟着父母和两个哥哥也去生日宴玩。两家有合作，私交也过得去。

就是在这个生日宴上，郑太太掷了只茶杯到他头上。他不被父母所爱的事实，明晃晃、赤果果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七八岁已经有清晰记忆，也有羞耻感。

他记得当天的天气很好，生日派对上还有小丑表演。李二穿西装戴蝴蝶领结，打扮得像个小王子，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郑志明缩在一个小角落静静观察，他不太笑，长得也不够讨喜。不被父母关爱的小孩脸上常有一种委屈相。

委屈相让人更厌烦。

小丑表演开始的时候，郑志明被小孩子的笑声吸引过去。小孩子大大小小地挤在一起，围住小丑，密不透风的。

郑志明挤了挤，想看得更清楚些。一股大的力量推过来，他被一个个头大的孩子推在地上。

遇到麻烦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保姆阿姨。身边没有保姆阿姨。小小的郑志明忍不住哭起来。他想不通，自己明明住着大房子，也有保姆照料，父母为什么极少与他亲近？他们为什么讨厌他？

就算在这样的场合，他们也不愿意做个样子呢——刚刚，他看到自己的父亲抱着别人家的小女孩，摸摸额头，嘘寒问暖。

打碎小郑志明最后一点奢望的是郑太太飞过来的茶杯。

那种恨意，不像来自一个母亲。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母亲的。

郑志明当时只觉自己的脑袋裂开了，就像西瓜被切开那样。疼痛、恐惧和无助让他爆发出尖叫和哭喊。

郑志明在噩梦中惊醒。空调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他只觉睡衣汗湿，浑身都不舒服。

这场噩梦的情景时隔二十年，又历历在目。他以为梦中的自己会长大，可还是那个小孩，倒霉的，无助的，丑巴巴的小孩。

梦中的李二却是笑嘻嘻的，得意的。有一种被父母护在手心，被全世界温柔接纳的喜悦。

何止温柔接纳，以李家在香江商界的地位，他想不出李二会有不幸的可能。李二一出生，他就是高高塔尖上的人，万众顶礼膜拜。

真想给他一拳。

好巧不巧，他们同时看上一个女人。那女人已经先期选择了李二。

李二得意，他失意。

家世不如他的人，艳羡郑氏家族的富贵，却不知寡淡亲子关系的内情。

这些年，他看李二，隐隐生了比较的意思。这是最隐秘的心思，郑志明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二十年，又一个轮回。这一次，他可不要做只知道大声哭泣的无助孩童。

哭是最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