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手劄第四十九页（2/2）

她接过X光检验报告单和各种检查费用单，粗略瞥了几眼，嗓音还含着颤意地说：“叔，姨，今天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们了，幸好你们发现得及时，不然……”

王叔手挠几下头发：“是你奶奶给我打的电话，还叫我不要告诉你，这哪能不告诉你啊，你说是吧……”

“好了好了。”王姨打断他的话，她指指病房，轻声跟时羡说，“小羡，你奶奶在睡觉，你进去陪她吧，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给我们打电话哈。”

县医院的普通病房里，时羡送走王叔他们之后，坐在病床旁边的塑料椅上，安静地看着还在安睡的老人。

姜爱莲白发苍苍，看不到一根黑发，沧桑的眼角、低矮的额头和松弛的面庞早已横着一条又一条深浅不一的皱纹。

曾经给她唱摇篮曲的人，在不可逆装的时光流逝中，已经苍老到了这个地步。

明明八年前还是个染着一头棕发的时髦老太太。

就在那年唯一的儿子入狱那天，面容沧桑得不成样子，身体脆弱得不堪一击。

八年前，时羡在病房里也是这样看着姜爱莲。

八年后，她仍旧在病房里这样看着这位老人。

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尽管这些年来，姜爱莲每次都在儿子和孙女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儿子，但时羡在除了不去探监那个父亲以外，仍旧温顺地为她妥协过无数次。

时羡的理想大学原本是外市的余川大学。

高四，姜爱莲做完一场心脏手术，身体已经恢复过来，她就专心地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最终高考成绩也达到了余川大学的分数线。

和姜爱莲报喜时，她脸一沉，提出要求，必须要留在之江。

她也不说原因。

起初时羡以为，老人家是怕自己在外地上学，回家麻烦，又不能常回，所以再三跟姜爱莲保证，自己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回来陪她的，但她仍旧不松口，甚至又在她面前流泪。

望着老人通红的眼眶，时羡没有办法，只能把志愿改成本地的之江大学。

哪怕她真的很想去那个闻宴曾经提过一嘴的学校读书，哪怕她为了读这个学校做了整整一年的努力。

后来，时羡才逐渐明白得透彻，姜爱莲非要让她读大学乃至工作都留在之江，是怕她离开这个城市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怕她舍弃之江的一切，抛掉自己的奶奶和亲生父亲。

更怕自己要去看望儿子时，没人带路也没有钱财。

时羡知道自己每个月给姜爱莲的钱都被她存了起来，最后要留给出狱后的儿子。

知道姜爱莲这几年从不跟她说一声生日快乐不是因为年纪大了不记得她的生日，而是在生她到了亲生父亲生日这天也不去见他的气。

知道今天姜爱莲从楼梯上摔下来，在清醒的时候特意让王叔不要给她打电话不是因为怕她担心，而是昨天的气还没消，不想看见她。

她其实心里都一清二楚，只是不想去争论什么——争到最后，她照旧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和回应。

反而会越来越在意和委屈。

只要不去多想就好，她就不会为此伤心。

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时羡指尖轻揉眉间，再次睁眼之际，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

姜爱莲掀起了松弛的眼皮。

“奶奶，你醒啦？”

时羡一喜，顿时笑了起来，俯身问道：“腰是不是还疼着？有些轻微骨折，但幸好没伤到别处。你渴吗，要不要……”

姜爱莲醒来看到时羡后，像是没想到她会在这里一样，脸上显现几分愣神，随即一言不发地偏过脸去。

于是时羡在这一秒，蓦地噤声，笑也消失。

在接下来姜爱莲清醒的时间里，时羡木然地看着她安静的侧脸。

在她睡着之后，时羡亦如此。

—

姜爱莲住院，时羡要陪床。

哪怕老人家现在还在气头上，觉得她不孝，不愿意跟她说话。

第一个晚上，时羡坐在椅子上，趴在病床边就这样将就了一晚。

她怎么也没想到，跟十八岁那年生日一样。

生日这天又是在一片沉闷的病房里度过的，而后随着天空第一缕阳光的升气，在病房里迎来了二十六岁的第二天。

今天是星期一。

时羡手机没电直接关机了，她来得匆忙没带充电器，去护士站借了一根。

手机充好电开机后跟谢允昭发了条信息，跟他说自己有事，这段时间就不去事务所了，机构的事情拜托他帮忙留心一下。

盛意和许思言昨天都给她发了生日祝福和大红包，但因为她没回信息，所以这两人给她刷了99+信息和打了33通电话。

时羡正要回复她们。

叮咚几声，又有微信发过来。

——？

——时羡。

——你是逃婚了吗。

——悔婚不成就逃婚？

最后一条是语言。

声音凉薄又低缓，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胆儿挺大。”

发信人是闻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