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记忆(2/2)
李倩猝不及防地扭过头,情不自禁地确认道:“您说什么?”
男人豁然站起了身。
屋外忽地刮起了狂风,天色愈发阴沉,他背后的景物似乎一寸寸地瓦解,最终剩下一地坍塌的废墟。
有那么一瞬间。
李倩几乎有了种,谢铮站在那里,下一秒就即将崩溃的错觉。
“我说。”
“推掉所有,明天后天的行程。”
-
一路风雨未停歇。
飞机缓缓划破云层,越过上千公里的距离,降落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略微上升的温度无济于事,谢铮没有拎行李,依然被风吹得手脚冰凉。
他漫无目的地乘了辆出租车,要司机往苏泽一中的方向开。
这个点,从机场去那里的人很少。司机是个热心的中年人,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与他拉家常,问他去那里做什么。
谢铮没有回答。
一路上的景色带着古色古香,带着典雅的气质和韵味,烟雨朦胧中,他只是怔怔地失神。
司机见他不说话,倒也没有被扫了兴致,热络地载他到了苏泽一中门口,又嘱咐了一句,让他在苏泽玩得开心。
谢铮有些机械地转过头。
这回,他盯着不远处,那一个个穿着校服、恣意热烈的少年看了半晌。
轻轻地嗯了一声。
学校不让陌生人进去,谢铮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
街道两侧种满了梧桐树,门口立着两棵蔫落了大半的桂花,他走到树下张贴的光荣榜前,仔细地看完了那一张张告示。
高一高二与高三年级的晚自习时间是分开的,一波波的高中生分批出来,小卖部旁不停有学生走进走出,学校门口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谢铮收回目光,怔怔地看了半晌,似乎要从里面找到某个人。
可直到所有的学生都走光时。
他好像,还是没有找到。
又过了许久。
校门口的大爷落了锁,盯着他这个奇怪的人看了半晌。谢铮终于选择离开,依然漫无目的地顺着那一条错综复杂的小巷往前走。
巷里安安静静,一盏盏灯都熄灭了。
在这么暗的光里,他走到烟青巷,还是亲眼看见了,那条他点过赞的朋友圈里出现过,种满了花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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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
在气温降低到了冰点,呼出一口气,都带着冰凉的冷气时,谢铮终于离开了那条小巷,沉默着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于是找了一家尚且还没关灯的饭店,带着通体的寒气走进。
这家店做中餐,挺大的,似乎还有别的分店。
大概是因为承包了什么宴会,所以才堪堪忙到了这个时间。
站在吧台处的老板看见他,抹了把手中的围裙: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下班了。”
谢铮盯着老板看了几秒,神色有微微的怔愣。
他说了声抱歉,想要转身离开;然而举着手机正在打视频电话的老板娘却刚好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电话那头于是也微微顿了一下,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撒娇般的尾音:
“怎么啦妈妈?”
“……”
谢铮的身体僵住,没再说话。
反应过来,他的脚步一刻不停地往门口走。
可张明珍见状,却忍不住开口喊他:“小伙子你等等,你来吃饭的吗?”
还差一步,就能踏出门。
谢铮却怎么也迈不出去,黑暗遮住他的眸光和神情,他只能听到自己轻轻地“嗯”了声,顺从本心地开口:
“……对,我来吃饭的。”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张明珍快走了几步过来,伸手掸了掸他身上朦胧的水珠,像有些无奈地开口:“那你要不稍微等一下……老徐,你去小厨房看一下,快点弄两个菜——”
“不用了,”谢铮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紧紧地攥住了拳,“不麻烦您二位了,抱歉,耽误你们下班。”
说罢。
他没有再理会张明珍和徐国瑞的挽留,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离开之后,他却又站在门口的路灯下,擡起头,盯着灯牌望时,眸光有些恍惚。
揽月。
嗯。
邀星,揽月。
也不知具体过了多久,久到谢铮捏着那条手链的手已经几乎没了知觉,开始发麻发痛时,他才恍然地回过神。
在路灯下,将那条手链拿出来,盯着那流光溢彩、镌刻着某个名字的链缘看了半晌。
他擡起手。
对着下水道,缓缓地悬起胳膊——
“哎,小伙子,你快过来,过来,”
忽地,一道女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谢铮茫然地回头,便见张明珍捧着一个打包盒,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他的方向走来,动作有些强硬地,将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
“快点吃吧,吃完就赶快回家,”张明珍说,“别在这里傻等了,孩子。”
手中的打包盒滚烫。
目送着张明珍和徐国瑞离开,谢铮的喉结滚了滚,猝不及防地低下头,毫无形象地在路边蹲下,掀开了盖子。
盯着那一碗热腾腾冒着热气的长寿面,还有上面卧着的荷包蛋。
他怔怔地看了几秒。
过了好半晌,机械地拿起筷子,从正常的小口,转成了狼狈而粗鲁地吞咽,连肩膀在发颤都没有发觉。
眼泪在碗里溅起一片片涟漪。
十二点已经过了。
谢铮把镌着她名字的宝石手链收回贴着心口的口袋。
许下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生日愿望。
谢铮。
三十四岁生日快乐。
她这么好。
可你新的一年,不要再继续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