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的好友(2/2)
“……”
谢铮从她的手里将袋子接了过来,叹道,
“好吧。”
徐邀星显然轻松了些。
“那么,我还有点事情,就不打扰谢先生了,”她说,“荟君庭就在前面,如果您要回家的话,我替您打辆车?”
久居高位的男人,今日彻彻底底地意识到了什么叫做无奈。
面具碎裂之后,他反而笑了,琉璃色的眸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烁出宝石般的光泽,唇瓣微动:
“我去哪里都可以……你呢?”
夏夜晚风倏忽而来,卷走地上的落叶,微微吹拂起女人颊侧的黑发,也将她右手沉甸甸的袋子带得簌簌作响。
“我得去照看一下我朋友,”徐邀星相当诚实地开口,“您还请自便。”
“……”
徐邀星乖乖巧巧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原本已经极近的距离,冲男人鞠了躬,然后才匆匆地,转头。
谢铮脸上那抹浅至不可见的笑意,也在她离开后的几秒内消失。
男人面色沉沉地捏紧了手中的东西。
三十多年来,他永远都运筹帷幄。
却没料到,在这全然陌生的领域,即使落子无悔,也总是棋差半招。
-
徐邀星匆匆跑回了小卖部,来不及敲门,便连人带身体,探了半个身子进了窗口:
“祁止言!”
小卖部卖的东西有不少北宁的特色,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堆在一块,一个彩虹色的大棒棒糖躺在桌上,有点被压碎了。头顶上晃晃悠悠的大灯闪了两秒。
“小徐啊,”老板凑过来,“你找那个,受伤了的朋友吗?他在你走之后,就从我们店里跑掉咯!”
——跑掉了?
徐邀星有点哑然,捏紧了手里的塑料袋:“那您看到他往哪边走了么?”
“好像是往外边了吧,”老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跑的可快了。”
“……”
徐邀星跟老板说了谢谢,将桌上被压碎了的大棒棒糖买了下来,多转了一百块钱。然后才提着东西,有点默然地往刺青屋的方向走。
一边走,她一边掏出了手机,点开了跟祁止言的聊天界面,盯着几天前的消息怔怔地看了一会。
祁止言走了。
他走去哪了。
是生气了吗。
生气好像也对。自己本来就不应该不清不楚地把他抛在这里。她让他在这里等,他就得一定听她的话吗?
没这个道理的。
但她当时,一方面是不想让负伤的他再继续乱跑,另外一方面就是……想到了高中的时候。
从那一次徐邀星给祁止言塞饭开始,两人的关系就变好了许多。
徐邀星不再对祁止言多么警惕,祁止言也不拒绝徐邀星给他的东西。两人当同桌,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直到高一期中考试的那个周日,徐邀星被一群其他班的女生给围住。
那些女生知道她是祁止言的同桌,拜托她把一些情书和零食带给他。
她向来很难拒绝别人请求,尤其是被女孩子们抱着胳膊央求,无奈之下,只能答应试一试。
可不巧的是,那天祁止言才从拳场回来,心情极差。
看到徐邀星替别人送东西给他,他只冷冷地让她拿走。
语气很糟糕。态度很凶。
所有人都以为徐邀星肯定要被他气哭,或者要去跟老师请求换位置了。
但徐邀星没有。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徐邀星想了想,说,“我一会就回来。”
祁止言没搭理她。
只是趴在座位上睡觉。有人喊他打球,他冷冷地呵斥了声滚。
才不是因为要等徐邀星。
只是很累,懒得出去而已。
大概过了一个课间,上课铃打起来的时候,徐邀星才回来。
她那个时候圆滚滚的,不擅长跑步,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流了不少汗。
祁止言趴着,用余光都能觑见她的疲惫。
他散漫地蜷起了腿。
“这个给你,”女孩喘了口气,接着说,“我刚刚去文印室,找了老师复印出来的。”
“……”
祁止言想过很多,她会带回来的东西。可能是一堆她用来哄小孩的零食,也有可能是一些医务室拿来的创可贴,但怎么也没想到,她拿给他的,是一大叠……文科的复习资料。
女孩毫无所觉道:
“我才想起来,期中考试刚结束。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不高兴的时候还打扰你。我整理了一点我的笔记……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着看看。”
那时候的祁止言沉默了半晌。
他直起身,没告诉女孩,自己才不是因为考的不好而生气。
她天生以善意面对着世界,拥有着最诚挚最柔软的一颗心,也有父母在身边。大概是不会为什么有家长会生了孩子,却不爱孩子,对孩子的要求分外苛刻,甚至于,乐得将孩子丢到一千公里之外的地方上高中。
“你怎么去那么久。”他只是这样说。
声音很低也很柔。
徐邀星看上去有点不太好意思:
“哦……我把那些女生的信都还回去了,所以耽误了一下。那些信不能扔的,要不然人家女生多难受啊。”
祁止言太阳xue的青筋又绷起了。
一字一句道:“徐、邀、星……”
徐邀星:“……诶?”
……
高中的徐邀星不明白为什么祁止言会那么恼怒,可如今的徐邀星却知道祁止言为什么生气。
她盯着聊天框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将敲下的几个字删掉了。
女人默默地垂下了脑袋,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不讲道理地席卷而来,她怔愣了几秒之后,几乎有点茫然。
可能是因为……太愧疚了吧。
即将走到刺青屋的门口,徐邀星准备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却忽然注意到了灯下的影子。
灯太暗,模样有些朦胧,可依稀能判断出,是个高挑的成年男人。
她的心先是不受控制地高高提起,脑海之中情不自禁地闪过那混混狞笑而疯狂的脸——
在即将转身逃跑的时候,她擡眸,觑到了那人的全貌。
徐邀星怔在原地。
男人闭着眼在沉思。发丝微乱,眼眸低垂,睫羽在高挺的鼻梁上扫出淡淡的阴影,没遮住他眼下那颗漆黑的小痣。
他的袖子不知什么时候撩了起来,诡谲而刺目的纹身一打眼望去,很吓人。
可徐邀星的心松了下去。
她张了张唇:
“……祁止言?”
男人应声睁开了眸。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音随着女人蹲下去的动作而响起,徐邀星抿着唇靠近了他,声音很轻:“你怎么在这儿呢。你……没走啊?”
“……那些人有可能折回来砸你们玻璃。”祁止言顿了顿才道。
虽然他已经打过电话了,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
“……”
徐邀星好半晌才舔了下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情轻松多了,甚至笑了一下。
“谢谢啊。那你……现在别在外面坐着了。”
“跟我进刺青屋,”她说,“我帮你处理下伤口。”
漂亮的女人逆着光,发丝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朦朦胧胧地绕在她素白色的脸颊和脖颈旁边。
她提着塑料袋支着身子,还有一只手是空闲的。
祁止言盯了那只手两秒,语气坦然而不做作:
“我受伤了,走不动。”
“……”
空气可疑地沉默了两秒。
徐邀星谨慎地顿了两秒,才开口:“是吗?”
祁止言毫无心理负担道:“是啊。”
“……行。”
徐邀星定定地观察了他扬起的眉梢两秒,不知为何,一股油然而生的轻松和逗弄的心思占据了高地。
她鬼使神差般开口:
“那咱们就不进去了,坐在外面涂药吧。”
祁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