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的好友（2/2）
周围一片一塌糊涂，沙发都发出刺耳的嗡鸣。
摇晃破碎的光芒从头顶斜斜照下来，两人的目光对上，在凝滞的空气里，短暂地相触了一个呼吸。
“保安，这里！”
她这一声，像是终于将众人的理智唤醒。
姗姗来迟的安保团团围了上来，将两人分开，给警察留了过来的空隙。
七嘴八舌的观众们自发地为警察解释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而徐邀星作为当事人，努力镇定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试图为祁止言证明：
“他不是挑事的，警察同志，事情是这样的……”
祁止言比瘫倒在沙发上的杨文彬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除了眉上的伤口以及淤青之外，只是呼吸微微快了些。在众人的簇拥之中，他微微摆手，安静沉默地站在徐邀星的身后。
他停顿了一瞬，
从身后望着女人。
她的脊背挺直，荡领的玫瑰色吊带裙随着身体微微摇晃，骨肉匀停。
唯一突兀的是，裙摆以及脚踝上溅到的酒液，因为时间长，已经稍微有些干涸了。
于是。
好半晌之后，祁止言才垂下眸，默默地，
将口袋里的原本给她的手帕，塞了回去。
……
这不是徐邀星人生第一次来警局，但还是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情进来做笔录。
虽然一开始是祁止言先动手的，但是在场的人证和物证都能表明，这件事是杨文彬有错在先。况且之后他也没单纯挨打，两人属于是互殴，没什么礼貌可言。
这种情况之下，祁止言的律师匆匆赶到，利落而简单地将事情收了尾。
“……如果您去医院检查出了什么问题，欢迎致电我们，”那律师彬彬有礼地推了下眼镜，“当然，前提是，您没因为嫖.娼拘留十至十五日。”
“……”
祁止言肩膀上搭着外套，微微低了下头，避开刺目的白炽灯，拧开了调解室的门。
他的目光在大厅内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铁质长椅上，那个微微低着头打电话的女人身上。
纤长的睫毛垂下，唇瓣苍白。
身形单薄，瘦削，腰肢几乎不盈一握。
坐在那里，像个水墨画里的人，轻轻慢慢地飘了出来。
“……多亏你给我喊了个代驾把车开过来。天太晚了，你赶紧回家吧，不然你爸妈也不放心。”
徐邀星揉了揉发疼的额心，微微避开了空调的方向，身体瑟缩了一下：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帮我跟叔叔说声对不起。”
柴月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有些愤恨又有些不安：“今天这事也不能怪你啊，谁都没想到好吧！而且你才是最倒霉的，我爸怎么可能怪你呢！”
“总而言之，还是对不起。”
她本来不想这样的。
可她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巨大的疲惫如石头一般沉沉压下来，徐邀星闭了闭眼，
“谢谢你，宝宝。”
电话“嘟嘟”挂断。
徐邀星浑身湿淋淋的，发丝也潮透了，微微蜷在胸前滴着水。
她垂着脑袋，掩面之际，身上突然一重。
一股好闻的味道蔓延开来，
徐邀星宕机两秒，才睁眼。
肩膀上多了一件西装外套。
她擡头。
与祁止言对视。
下一刻，她下意识地擡起手，想要将外套脱下来。
“穿着。”
祁止言打断她。
“我身上都是水，”徐邀星道，“不能穿你这件……”
“让你穿着就穿着。”
铁质的椅子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祁止言在她一拳之遥的地方坐下，语气有点漫不经心，
“怎么，我的衣服上面有刺？”
徐邀星沉默片刻，诚恳道：
“没有。但有我大半年的工资。”
“……”
这句玩笑来得突兀又无厘头，徐邀星出口就后悔了。
但她擡起脸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祁止言尚未来得及放下的唇角。
他眉上的那伤口已经结了痂，不再渗血，一点淤青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反而给他添了几分痞气和野性。
跟高中那时候一样。
徐邀星在心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好半晌，她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说话速度很慢，也很郑重：
“祁止言。”
男人动作一顿。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感谢你。”
徐邀星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谢谢你帮助我，也谢谢你……这么好心。”
男人的表情从微怔恢复到了散漫。
“……我不是都说了吗，”他语气淡淡的，“是因为他非要扔我衣服。”
刚刚警察问到斗殴原因的时候，祁止言扫了一眼徐邀星手机被反复观看的那段视频，随口说的就是这个理由。
可他若是真要是在意这外套。
怎么会这么随意地丢给她。
徐邀星对此不置可否，半晌才松开揉捏着眉心的手。
半晌，她似乎是吐出了一口气，做了个决定。
她站起来，转了个身，
礼貌地冲着祁止言鞠了一躬。
这是祁止言始料未及的。
他猝然扭头，目光避开她轻掩住的胸口。
下一秒，他动作迅速地站了起来，滚烫的大手扣住了徐邀星的肩膀，将她擡起，声音喑哑：
“你干什么？！”
这次，两人谁也没先甩开谁的手。
祁止言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徐邀星沉寂了一瞬，声音很轻很慢，“对不起。”
尽管这是祁止言。
她知道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有任何事情。
但她还是觉得很抱歉。
哪怕不为别的。
就为自己的误解。
“……”
安静片刻。
祁止言率先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可她却还弯着腰。
两人都站着，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出来，刺目雪亮的厅内一片冷肃寂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雨滴噼噼啪啪砸下来的白噪音。
轰隆隆的世界骤然安静了下来，他们谁也没先说话。
直到这阵心照不宣的死寂过后，祁止言才松口。
“知道了。”
徐邀星轻轻眨了眨眼，直起身。
西装外套微微掀了一下，带起一阵微微的风。
淡淡的香氛飘出来，压过了香槟的酒味。
尾调是徐邀星喜欢的桂花。
“还有一件事……”
男人微微侧过身，黑发垂在眸前，脸上那颗苍白的小痣晃了一下，
好像他还站在廊檐那一块，声音很轻地等着徐邀星的回答，
“你男朋友，看起来不怎么样。”
徐邀星一愣。
她擡起头，循着祁止言说话的方向望了过去，盯着他微微绷紧的唇角。
“所以。你赶紧，趁早，立刻，换一个。”
祁止言顿了一下，说，
“……行不行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