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2/2)
赤玖还来不及反应,小姐突然冲到梳妆台前,对着模糊的铜镜扬起高傲的头颅,仔细打量着颈间包扎伤口的绢帛,赤玖只当小姐在意伤口,唯恐留下伤疤,刚想出声宽慰,却见小姐一把掀开绢帛。
本就勉强止住鲜血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染湿了武贞锦的里衣,似乎还嫌不够,武贞锦抄起梳妆台上的一柄玉梳狠狠划过流血的伤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吓得赤玖惊声尖叫。
“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顾不得其他,赤玖下意识便要张口唤门外守门的女婢去请大夫。
武贞锦对着铜镜认真欣赏侧颈上恐怕要留下疤痕的伤口,厉声喝到:“闭嘴!”
赤玖从未听小姐发过这么大的火,慌忙止住哭声,泪珠从眼眶划过。片刻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小姐身旁,心疼的想要上手用绢帛替小姐止住流血的伤口。
武贞锦抓住赤玖试图靠近的手,轻轻哄道:“我没事。我只是太高兴,我偏安一隅已经快十年了,如今终于能看见一丝曙光,当真快慰!”
一连三日加紧审讯,果真让韩聿揪出了六个军中奸细,从府中地牢出来,再见阳光,他竟有些头晕目眩,还是肃潇擡手扶了一把,才帮助韩聿稳住身形。
“宫中可有消息?”
“这......”肃潇支支吾吾、不敢直言。
“说话。”
“京中传来密信,皇贵妃最近身子不济,感染风寒,大前日昏厥过去......”
韩聿双手握拳、浑身颤抖,呼吸也越发急促,他挣脱肃潇的搀扶,疾步朝着后院马厩跑去。
肃潇赶忙追上,不停劝阻:“主子,陛下命您驻守蜀地,非召不得回京。前几日您当街杀人,已经有朝中官员上本参奏,若您再违背陛下旨意,只怕数罪并罚,您定是难逃罪责。”
韩聿对肃潇的劝诫充耳不闻,他只知他离京之前,母妃已经病入膏肓,今年是个冷冬,只怕越发难熬,若母妃当真熬不过去,他恐怕连母妃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眼看主子发疯一般利落上马,握紧缰绳就要从马厩之中冲出去,肃潇果断挡在一人一马面前:“主子,您难道忘了来蜀地寻药的事了吗?”
韩聿这才恢复了几分理智,握着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寒山寺方向疾驰。
肃潇刚想跟上,只听韩聿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不必跟来。”
武贞锦在蒲团上跪了许久,一页一页的往火盆中填烧着手抄的经文,火舌忽明忽暗,映照着她沉静的面容。
眼看天色昏暗下来,赤玖生怕小姐精疲力竭,忙上前轻声劝阻:“小姐,今日天色已晚,他恐怕不会来了。昨日您的膝盖就已经满是淤青,再这么跪下去,您的身子受不住的。”
就在此时,大殿之外传来脚步声,武贞锦主仆二人瞬间噤声。
武贞锦轻轻捏了捏赤玖的手,赤玖心领神会,眼看来人竟真是她们久等之人,一时间欣喜不已,朝着小姐轻轻点头。
武贞锦听见韩聿脚步停在了大殿之外,便知他恪守礼数,不愿深夜与陌生女子共处一室。又闻他转身离去,赶忙示意赤玖依计行事。
“小姐,您已经跪了整整三日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垮的。您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夫人在天之灵,如何能安宁?”
听了这话,韩聿的脚步放缓了些,他还记得这对主仆。
那日奸细叛逃,就是劫持了陈家小姐。那女子好生厉害,一支毒针生生刺中奸细的腿,他才能得到机会将奸细一箭毙命。那日肃潇等人将尸首擡回府衙仔细查验,却发现那人衣衫下的皮肤青紫,鼻腔中干涸的血液也都乌黑不堪,可见在他动手之前,奸细就已经中毒死亡。
短短一瞬便能要人性命,这般药性狠辣的毒药,连宫中都罕见,陈府中一个未出阁的表小姐,如何能有这般手段?
“今日是母亲忌日,我亦十七岁了。母亲当年离世时,也不过我这般岁数。你说母亲若是知晓,生下我需要以性命作代价,会不会对我有几分埋怨?甚至后悔生下我?”
“小姐,奴婢一直听老夫人说,夫人初被查出有孕时,便兴奋的给家中来了好几封信,说她欣喜非常,说她对您万分期待。夫人临盆前,亲手给您做了很多件里衣,只盼能与您早早相见,共叙母女之缘。这般爱您的人,怎会怨您呢?”
“父母恩重难报,犹如寸草春晖,终究是我福薄,抱恨终天。”
说罢,武贞锦扶着蒲团,颤颤悠悠起身,因久跪不起,她的双膝早就没了知觉,每每挪动半分,都似乎用尽全力:“禅房中还存着几卷手抄经卷,你陪我去拿吧。”
出了殿门,放眼望去,空无一人。
武贞锦眼神一暗,心中失落,缓步前行时,擡眼偶然瞥见大殿转角处露出的一片玄色衣角,复垂下头,露出势在必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