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鸿运断腿真相(2/2)
驰路把他右裤腿往上卷,卷到膝盖处,仔细一看,发现跟正常人的不太一样,有的地方凸出来,有的地方凹进去,看起来有些畸形。
她的手,几乎颤抖着摸上去:“现在偶尔还会疼吗?”
“下雨天的时候会。”只要风雨来了,钻进膝盖里,就会疼,谢劲舟淡然道,“不过那疼不算什么。”
那天,谢劲舟去医院只是用石膏固定了断腿,第二天他就独自去了静心山,在那里待了一个月,摘掉石膏,自己处理伤口,一次都没去过医院复查。
他希望伤口可以慢点愈合,又希望伤口可以快点愈合,因为一个月后,他有一场全国比赛,他要在那场赛事上赢,他要拔得头筹,要让驰路看见,他也可以站在高山之巅。
希望慢点愈合,是因为他疼痛给他带来的滋味,能告诉他,他还活着。
驰路的离开,让他的世界一下子陷入巨大的黑洞。
其实,他早就做好她要离开的准备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平淡地迎接这一天的到来。
可事实告诉他,他做不到心静如水,不管是栾花巷32号,还是静心小屋,每一处都留下了驰路的气息,每一处都让他无法忘怀。
他想拼命守住的蝴蝶,还是从他身边飞走了。
那种无法言语的悲痛,让他的心一下子空了。
她夜夜入梦,等醒来时,却发现不过是一场梦,那种滋味,就好像你明明拥有了一件独一无二的珍宝,却有人告诉你,它不属于你了。
她说“假如火焰熄灭了,玫瑰枯萎了,每个深夜,我们总会等到月亮。就算月亮不会升起,我还会陪着你。”
可是,为什么,月亮没有升起的许多个夜晚,说要陪着他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在身边?
他好像再次回到了三年前,失去母亲的那年。
那一个月,他过得暗无天日,他不肯任何人过来找他,任由自己被黑暗、痛楚吞噬。
起初,他每天都会走一遍之前跟驰路走过的路,每天都会换一束新鲜的洋桔梗,也会给鱼换一换水。
每晚,他都难以入眠,会睁着眼睛,困到不行也没法闭眼。
他憔悴得不成人样,后来不走了,也不换花了,连鱼儿死了也不管了,开始喝啤酒、抽烟,一罐一罐地喝啤酒,抽了一包又一包烟,茶几上满是被捏扁的空啤酒罐,烟灰缸里挤满了烟蒂。
他像被放逐在荒野里的困兽,无人来到他的领域,也无人将他拯救。
他想起驰路第一次来静心小屋,是她帮他把混乱的一切收拾干净。
但再没人来收拾残局。
他拼命地摇晃啤酒罐,单手拉开拉环,气泡腾地在空中炸开,为什么再没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反而越听越烦躁。
只有右腿的疼痛,还提醒着他,他还活着,虽然活得茍且。
这些细节,谢劲舟没有告诉驰路,但驰路光想想当初谢劲舟被人打断腿,还不好好治疗,就格外心疼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膝盖,充满歉意地说:“舟哥,对不起,都怪我。”
“不,你没错,错的是他们。”谢劲舟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你怎么没去报案,他们这是故意伤害。”
“我不也伤害过他们吗。”
“那能一样吗?”当初是那帮人先调戏她的,谢劲舟才动手的。
“我想,这是因果轮回吧。”谢劲舟苦笑。
“为什么这么想?”
“当初我把谢鸿运的腿打断了,”谢劲舟说完又纠正,“严格来说,他的腿受伤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但腿不是我打断的。”
“嗯?”驰路不解。
“他的遗物里,有一个记事本,里面写了,腿不是我打断的,而是要债的人打断的。”
“这……”驰路从谢劲舟怀里移开,震惊地看他,“为什么人人都以为他的腿是被你打断的,包括你也是这么想的?”
“被他骗了。”当谢劲舟看到那本记事本,翻到这页时,他不仅震惊,更为恼火,要是谢鸿运还在的话,他一定当面跟他对峙,为什么要骗他,这一骗就骗了三年。
“他为了让我愧疚,让我一辈子欠他的。”谢劲舟想到这还是气,“他就是个骗子、浑蛋!”
驰路知道谢鸿运浑,但浑成这样配当他的父亲吗!
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就要背负“打断父亲腿,要杀了父亲”的罪名,被传到网络上,大肆报道,他遭来同学的排斥、欺凌。
谢鸿运考虑过谢劲舟的感受吗?
“你恨他吗?”驰路握住谢劲舟的手。
“恨?”谢劲舟嗤笑一声。
他至今都不太明白,自己对谢鸿运是怎样的感情,恨是恨过,但全是恨,也不对,毕竟他偶尔还是会想起儿时那段一家四口美好的时光,那时,小乔还没出生,谢鸿运还没酗酒,跟林寒梅十分恩爱,而他,是他们和谢奶奶放在手心里的宝贝。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开始脱离最初的轨道,生活走向无数个暗夜。
“说不上恨,也不说不上不恨。”谢劲舟深深叹了口气,“人都没了,恨有什么用。”
“如果一定要说恨的话,我恨他活得不够久。”
每个字像落在了不会开花的北极,冰天雪地,天寒地冻,没有一个字可以生花,但每个字,却都结了冰,凝固在灵魂深处。
*
山间吹来一阵阵微风,摇晃着树枝,偶有飞鸟掠过,夕阳落山了,天边的乌云笼了一层又一层。
“后来呢,他怎么就没了?”驰路没有问过其他人,谢鸿运怎么死的,她想从谢劲舟这里知道答案。
谢劲舟艰难启口:“被人活活打死的。”
天地间倏忽安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