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爷收到第一份礼物(2/2)
那天从烂尾楼出来,得益于去那儿睡觉的流浪汉,帮他们松绑了。
松绑的那一刻,驰路第一时间跪在地上,浑身颤栗着,抱住趴在地上的谢劲舟,久久地抱着,像怕失去什么。
谢劲舟想动,浑身却像散了架,每一处都是疼的。
最后,他使出全身力气,擡身,也以跪的姿势抱住驰路,揉着她的脑袋,擡手轻轻拂过她右眼尾的胭脂痣,再一点点移到她的眼睛下方,轻轻地帮她擦眼泪,哑声说:“阿驰,没事了,舟哥带你回家。”
受伤的谢劲舟被驰路搀扶着走出烂尾楼,一路缓慢而艰难地走到空旷无人的路边。
穿着紧身车服的谢劲舟,微微弓背,靠着驰路,单手搭在驰路的肩头。
大雨纷飞,他们是两个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灵魂,在潇潇冷雨中,给予对方所有的余温。
神明,终于护住了他唯一的信徒。
信徒,终于将下沉的神明捞上岸。
他们在暴雨时分,做彼此的春光。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走到天快黑时,终于拦住了一辆路过的车。
驰路执意让司机送他们先去最近的一家医院。
经过全身检查后,谢劲舟受的伤,触目惊心,但都是皮外伤。
医生开了药,驰路当晚想帮他抹药,他把她往外推,关在门外。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
驰路见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试了又一种方法,写纸条,从门缝里递过去。
不管他看不看,她想努力做一做。
她忘不了口罩男那狭窄的眼睛,后来想起,跟巷子里堵她的男生应该是同一个人。
如果真是那晚在巷子里堵她的那帮人,那谢劲舟的伤便是因她而起,她总要做点什么。
她写了三张纸条,谢劲舟都看见了,三张纸条静悄悄地落在门后,起初,他只瞥一眼就收回视线。
他躺在床上,闭着的眼睛,时不时睁开,下意识去看门后的纸条,看完又紧紧闭眼。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分钟,谢劲舟到底没忍住,下床走到门边,弯腰捡起了那三张纸条,看了遍,便理清了顺序。
“舟哥,你不是说我是谢家人吗,现在你受伤了,我这个谢家人是不是要照顾你?”
“谢劲舟,你不开门,是不是不认我这个谢家人了?”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看到那些伤,会觉得丑。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那些伤,一点都不丑,它们是谢大英雄勇敢救下阿驰的勋章。”
驰大小姐也是有脾气的人,但这样有脾气的人,对他,温柔法、激将法,全使上了。
谢劲舟几乎能想到驰路在写这些纸条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笑,扯起唇角,有些疼。
当晚,谢劲舟开了门,还故意将门撞到墙上发出声响。
果然,没一会儿,驰路来找他了,给他皮开肉绽的身体上药。
那晚,过了很久驰路才睡着,脑中全是谢劲舟身上的伤,被打时很疼吧,抹药时也很疼吧。
即使被打了那么多下,受了那么多皮外伤,谢劲舟愣是没哼一声。
她轻轻地给他的伤口上药:“很疼吧。”
谢劲舟反而牵唇轻笑:“怎么,心疼老子?”
驰路说:“谁心疼老子,我心疼舟舟子。”
*
自那天后,驰路当起了驰老师,谢大佬成了乖乖听课的谢同学。
学习氛围一下子变浓,带动了爱玩的谢林乔搬来小桌子、小凳子,窝在房间里看书、写作业。
除此之外,驰路还每天帮谢劲舟上药,额头上、身上,每处都细细涂抹。
淤青一道道,触目惊心,在之前的伤痕上蜿蜒。
每次谢劲舟都嫌弃她涂得太慢,有一次跟她说:“你涂这么慢,是想看老子的身体?”
鬼才稀罕看他的身体!
涂慢点,涂细致些,希望不留下疤痕。
除了抹跌打损伤药,还会抹祛疤药。
事后,谁都没提这次的事,但驰路却从罗子昂那儿听说,谢劲舟找到了上次绑走他们的人,还找人狠狠揍了对方一顿。
以暴制暴,驰路之前见惯了,也没觉得不对。
尤其是少年人的恶意和暴力,从不掩饰。
后来,梁清安告诉她:“以暴制暴是最无能的表现,如果有本事,应该用智慧阻断暴力,智慧不行,就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这话有一定道理,但每个小地方都存在着该有的生存法则,来自最原始的决斗,弱肉强食。
你弱了,别人欺你一头;你强了,别人退让三分。
有时,这世界没什么道理可讲,拳脚之下,胜者为王。
谢劲舟有他的处理方式,她无权干涉。
他是芳町镇大佬,是一头不服输的野兽。
谁冲进他的领地,他必然会还击。
这个还击者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然做着他的好好学生,还让驰路找老马要了份月考试卷,以此来检验这段时间的成效。
驰路当了批卷老师,成绩一出,各科成绩都有所提高。
……
当晚,两人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喝罐装啤酒庆祝。
两人都摇晃着啤酒罐,晃到听到里面的气泡,一起单手打开拉环,两股白色泡沫砰地从罐口炸开,像炸开两束白色焰火。
烟火后面,是两个笑得恣意张扬的少年人。
他们碰罐,敬学习,敬彼此,敬奔腾的青春。
驰路笑着说:“谢同学,再接再厉!”
谢劲舟说:“驰老师,一起加油!”
谢劲舟望着天空,深沉的夜幕中,挂着一枚月亮,缀着几颗星星。
他的天空,好像没那么黑了。
他好像不用烂在芳町镇。
他找到了可以继续往前走的路。
黎明来临之前,深渊里的野兽,终于上岸。
那晚,谢劲舟收到了驰路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一把银质复古打火机,上面有半个羽毛翅膀,写着wish youfly。
她说:“舟哥,打火机送你,庆祝你赛车得冠军,这次分数提高。”
但她没说,这打火机不是专门为了庆祝他得冠军和庆祝他分数提高而买的,而是九月底的一天,下了晚自习,许婉跟她说,要给程佑白买礼物,问她送什么,她开玩笑说,送他一把新吉他。
跟许婉分开后,驰路骑着自行车回家,迎着秋日的晚风,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流,忽然想到了谢劲舟,想到了在这近三个月,他对她的照顾。
那晚,她开了手机导航,沿路去找打火机专卖店,几乎绕了整座小镇,终于在最东边找到了那家店,挑了想送他的那把打火机。
这把打火机一直被她放在枕边,提醒着自己什么时候送给他。
这次是个好机会,她送出去了。
世界张牙舞爪,黑暗无处不在。
但她想让他知道,虽然世界张牙舞爪,但也会生出温柔的翅膀;虽然黑暗无处不在,但光明也会找到栖息的方向。
驰路继续说:“舟哥,你不用一直陷入深渊,你可以与悲惨命运共舞,也可以沿着命运的隧道,去找到自己的那双翅膀,飞往更高处。”
“没有谁生来就应该陷在什么地方。走不出来,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戴的枷锁。”
“你可以走进光里,就像天亮了,太阳终究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