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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火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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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着毛毛雨,风从窗口特地通风留着的一条小缝钻进来,冷得刺骨。

司机已经出去给两位找点食物了,大概是贺昭刚刚看到他不对劲就把司机调开了。

贺昭:“怎么回事?刚刚你在叫喊?人回来了,魂还在金三角呢?”

周舒瑾带着酥软的倦意,开嗓说:“没事。”

贺昭终究不放心,听声音应该是觉得他没问题打算睡了。

“你这样子多久了?”贺昭问。

“什么”周舒瑾太困,反应不过来,没告诉贺昭的事情又多得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他追问哪样。

“吃不下东西,”贺昭顿了顿,“失眠,自残,寻短见。暴躁我就不算进去。”

周舒瑾沉默。

这份沉默格外沉重,车子里本来就不多的空气就像忽然变成了实质的铅块压在贺昭的胸口。

贺昭:“你告诉我。”

周舒瑾:“我不想提这个。”

贺昭忿然开门。

周舒瑾听见他踩着水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难受地移开视线。

“哗!”贺昭想开后排座位的门,当然开不了。

“你故意的!开开锁。”贺昭敲了敲车窗。

周舒瑾不是故意的,迟疑了一会儿给他开锁了。因为自己不开锁的话,贺昭会在外面一直淋雨。

贺昭钻进来,衣服上,头发上,脸上都带着晶莹的雨水。

“为什么?”贺昭追问。

“我不想……”

“我爱过你,用心的!我依旧在乎你,虽然是以朋友的身份。你可以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自己伤害自己吗?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你都要坚强、勇敢、落落大方地活下去吗?”

周舒瑾在灯光下才看起他强忍悲痛的神色——他的眉头皱得那么紧,他的脸上布满苦涩的泪水,开口即是艰涩难言。

“是不是那两年……”贺昭心如刀绞,但也只是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我在那里长大,那里的手段我很清楚,但从来都不敢轻易去想发生在你身上会怎么样。”

周舒瑾没有作声。

他没办法开口,只能默认。

贺昭:“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周舒瑾知道他有点情难自控,又眼看他用理智生生勒住情感,就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两人已经回不去,内心更是憔悴煎熬——贺昭每一次清醒克制的接近都像一把钳子,让他的心疼痛难忍。他本来就不是决绝的人又用情至深,无法拒绝贺昭给他的那点好,又像忍受双刃剑一样一次次使自己受到伤害。他倦声道:“黑市的日子你我都清楚。上一秒在天堂,下一秒可以在地狱。至于你如何对我,也是.......情有可原。都是我从前做的错事......但如果深究到是否后悔——贺昭,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错事。我没办法一个人在黑市里行走太久,不是说做不了生意,而是我身边不能......不能没有人。我需要爱,很多很多爱,源源不断的爱。”

贺昭又恨又嫌恶地看着他:“那现在又有谁在跟你谈?你不也拒绝得挺好么。”

“现在......现在我快死了。”

贺昭反应激烈:“你在胡说什么!你再说这种话我可要扇你了。我在跟你说话,别要死要活的。”

周舒瑾静静地看着他:“是不是我说我爱你,你就不再来见我。”

贺昭心疼得喘不过气来:“是有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我爱你。我已经毫无尊严了,站在你面前像没穿衣服一样难堪,面对你的质问很难堪,面对心里的反问也一样。”周舒瑾说,“我的尊严还给你从前受到的侮辱倒也蛮好……只是以后不必再见了,不是因为别的,我快病得见不得人了,我还想迁就你一下,想麻烦你一下或者被你麻烦一下,可是我病了……你答应过留我几分体面,从前说的。你不知道我……”

“积极一点。好好吃药看医生能好起来。”贺昭把脸扭到另外一边不再看他,“奸商!你答应我的事是一件都不算数!我答应你的事件件都记得那么牢!”

叙旧抵不过铺天盖地的倦意。

两人很快就靠在各自的座位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门敞开一边,周舒瑾就坐在车边对着一面镜子打泡泡刮胡子。这些时间老是奔波受伤,两人都来不及收拾自己,但贺昭能忍。

“昨晚睡得好吗?”周舒瑾好像是从镜子里看到他醒来,停了一下刀问他,视线没有从镜子挪开。他的肩膀受了伤,动作不灵活,但还是没有向贺昭求助。

贺昭自然而然接过刀,却在靠近时感到不合适又换给了他:“你呢?”

“老样子,睡了一下。”周舒瑾道。

“我打扰你了吗?”贺昭问。

“不是你。”周舒瑾依然这么说。

“你看过这方面的医生吗?”贺昭又问。

周舒瑾动作停顿:“看过了。我自然是处处求医。”

“你撒谎?”

“我是不想跟你谈论这个话题。”周舒瑾道,“从入住安宁疗养院开始,我就已经在看医生了。”

贺昭闭上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周舒瑾:“我的事情我会考虑好的,不劳你多虑。吃点东西然后我们撤回赤漠吧,司机昨晚就拿吃的回来了。我猜你跟飞副将已经计划好了余生,也好,以后从大染缸里出去不要回头。要不它又会死死缠上你。”

“你呢?”

“周公子永远都是周公子。他的意义日积月累,很多时候已经超过了我本人目前所能承受的状态,我甚至觉得我不能走——就算我不在,我还要物色一个优秀的接班人来当周公子。”周舒瑾道。

“周公子只有一个。”贺昭似乎不太能理解他这个念头。

“是的,现在只有一个,未来也是。”周舒瑾在安慰他,贺昭听得出来。

贺昭加重语气:“只有你一个。”

周舒瑾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或者听明白了也在刻意忽略。

他听了便笑,下巴带着泡沫使他看起来像在拙劣扮演圣诞节老人:“时间久了,谁知道周公子长什么样?拿块玉佩,一张盖章手令,四处调和,那个就是我。”

周舒瑾这个念头真是可怕得很,对本人自己也是残忍。

然而贺昭还是不知道周舒瑾未来打算如何安置本人,可能周舒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你像在渐渐料理后事。”贺昭不悦。

“你太紧张了!”周舒瑾道,“在你还留在黑市的期间里,我就稳稳当当坐在周公子的名号里让它实至名归。剩下的事你管不了,也不该管了不是吗?”

贺昭哑口无言。

可往后呢?周舒瑾会去哪里?会干什么去周舒瑾的回答模棱两可。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贺昭对他的态度已经大为好转,尽力弥补他心中的天裂,但还是没办法挽留周舒瑾。

那颗残碎的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碎成了灰,风来了扬一扬还在,但谁也没办法把它们恢复如初。

周公子到上官家附近的风声很快传了出去,邀请函从四面八方传来,有时候周舒瑾的车子在赶路,由邮差带着赶上来给他。

本来是由他们给周舒瑾接风洗尘,但周舒瑾只想匆匆回赤漠的据点好作休整,一路上下车与朋友拥抱几下就要走了,到最后反而像是周舒瑾辗转到各位朋友家报平安、探望他们。

好不容易出到两地交接处,周舒瑾忽然叫停了车子。

“啊呀!贺里!”周舒瑾拍醒打瞌睡的贺昭。

贺昭闻声起来,忙打开车门下车。

“哥!哥!”他的妹妹像一头健壮的小牛,扑过来抱在他身上。

“啊,沉手!”贺昭差点站不住,摸出她身上挂着的铅球扔到地上,“被你这么一撞还不得内伤!”

“连个信儿都没有!”贺里道,“你吓死我了。”

兄妹分离之后,飞云即刻前往金三角去周舒瑾的博物馆找贺昭,也在战区寻找好几天找到贺里把她带回军队托陆羽照顾。

周舒瑾走下车与陆羽握手:“好久不见。最近忙不忙得过来”

言下之意是如果陆羽有事所托,自己很乐意帮忙。

“操兵买马,与军师看史书。也就如此。”陆羽说。

“按日子算,将军该为魔都上贡操心了。今年将军无论如何要亲自去一趟魔都,我准备了礼物给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周舒瑾道。

“去魔都上贡,我都是亲力亲为的。周公子还能在魔都给我准备礼物”陆羽有些意外,黑市到底是有多少本事!

周舒瑾便笑。

贺昭站在旁边看他,贺里也让开一边。

总会有这么一刻——他们要分道扬镳,不知何时何事才能见面。

“这儿也有你哥的据点,他在一段时间里不会离你很远了。”周舒瑾领会他的目光,伸手揉揉贺里的脑袋,“小妹,再见了。”

贺昭始终放心不下他,可周舒瑾又何尝能放心得下刚刚从严城手中拿回生意的贺昭呢?

“珍重。”

周舒瑾转身入座:“珍重,有事给我打电话。”

贺昭给他拉着车门,将小霸王递过来的羊奶与羊肉放到车里,弯腰探身到车里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周舒瑾微微一笑:“多谢。”

贺昭觉得该说多谢的是自己。

“坐车这几天没见到你抽烟,或许你可以趁此机会戒了,对身体有好处。”周舒瑾说。

贺昭静静地望着他眼睛:“记得按时吃药。”

他们总是要分开才能更了解彼此。

“再看就走不了了!”贺里调侃道,“要不你俩一块走吧!”

周舒瑾:“那是不能了。”

周舒瑾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跟贺昭低语:“以前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每每我们闹翻大多数被不知情的外人给撮合回来了。给我点时间处理好外面的声音,我们之间的纠缠就会干净好多!才方便避嫌,才不会耽误你跟飞副将的安排。别的事你管太多,也只是自寻烦恼徒劳无功而已。我祝福你们。”

贺昭替他关上车门,目送他的车子消失在绿洲古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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