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2/2)
听到这话,贺昭思索了几秒,几乎要放弃了。
陆羽接着说:“他烧得厉害时喊着你的名字,用眼睛满屋子找你。于公,我不赞同你进去。于私,我怕他有个好歹,无法见你最后一面。”
“怎么会是最后一面!”贺昭难以置信地打断了陆羽的话,“怎么可能,前几天人还好好的。”
陆羽脸色凝重,微微向前倾着身看他:“贺先生,看来你对瘟疫的严重性还不够了解。要一个人的命,几天就够了!你考虑清楚再来找我。”
“我考虑清楚了,让我进去。”
“你不要再说了,这里不是你谈情说爱意气用事的地方,个个都像你这样妨碍公务,我还能做什么事!来人!”陆羽下令,“把这位先生送出去。”
“我没有谈情说爱也没有意气用事,我真的考虑清楚了。”贺昭掐住陆羽的手腕,“真的,我可以签生死状!我有份遗嘱,一直在我兄弟手里,他们会安顿好一切的。我后果自负。”
陆羽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想一辈子都记着这件事。我不想一辈子都跟这么善良的人纠缠不清!进去一趟就什么都清算了!仁尽义尽不亏不欠了!”贺昭说。
“你要是没那意思,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他还有我们。”陆羽说,“生命可贵啊,先生。”
贺昭:“不要紧。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我无所畏惧。让我为自己的错误做点什么吧。”
陆羽沉思几秒,无奈之下挥挥手:“跟着我的人走吧。该穿的防护服穿上,不要大意,只有你撑得住,才谈得上照顾他。”
贺昭走进病房里看到一脸病气昏睡在里面的飞云,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探身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接过护工手里的毛巾替他降温。
“特效药的研发还要多久?”贺昭问。
“还没有眉目。中药效果不错,虽然目前治愈率很低,但能缓解症状改善生活质量。”陆羽说。
“嗯。”贺昭看向陆羽,“你士兵里有不少这样的富家子弟,倒下的可能也不止飞云一个。各家施与你的威压想想就知道,只会多不会少,也用不着我催你。”
飞云偶尔也有转醒的时候,看见床头柜上靠着一个人的后脑勺。
那人身穿严实笨重的隔离服,坐在小板凳上扭头痴痴眺望着窗户外的夕阳,身体轮廓被一圈橘红色的光衬着,看起来像外面着了火,或者是他挡在了地狱之火前面。
由他均匀鼻息里带动的风在透明面罩上蒙了一层毛绒绒的薄雾,迷雾下目光深远。
很多床位和机械都统一放在他身后,形成一套套重复的惨白的模式延伸到远方。人来人往没有人长久停留,唯有他孤独地仰头歇在旁边。
飞云想不出是谁能在这人手紧缺的病房里一对一地守在他身边。他嗫嚅着嘴唇想说话,浑身像被灼伤一样滚烫疼痛,那团火从外烧到头颅,鼻腔、咽喉、肺脏直到五脏六腑,皮肤和嘴唇似乎要皲裂了。
疼痛,干渴,虚弱。
他动弹不得。
那人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回过头,突然与他对视上了。
飞云嘶声咳嗽起来,费尽力气抓住贺昭的手腕,实际上也只是无力地碰在他手背上而已。
火烧起来,毁坏他的咽喉,禁锢他的声带。他不断告诫自己保持平静,身体却像无比叛逆的歹徒撕扯着脏器要冲破这团烈火,以至于干咳出血来。
贺昭慌张叫来医生。
该用的药都已经用上了。
这儿状况稍好的病人都在咳嗽,安静的、一动不动的那些才需要担心。
贺昭只能稍微把床头摇高一点让他呼吸顺畅一些,等他好些的时候喂他喝一点沙参麦冬汤。
“怎么........是你。”飞云发不出声音,勉强发出一些音节。
贺昭露出一丝夹杂着苦涩的笑容:“我不来哪行?事态这么严重。”
贺昭从他的唇形上读出【多谢】二字,摇摇头。
飞云讲不了话,木然地盯着天花板。
“没什么怕的啊。”贺昭连忙打破他的思维,免得他胡思乱想,“哥给你点东西。”
飞云的视线再次落到贺昭身上,平静得似乎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你会很感兴趣的。”贺昭自言自语地笑着。
病床上的眼睛果然像装了闪光灯似的亮了一下。
“哈哈哈。”贺昭笑着摸摸他的脑门,从兜里拿出一小块金子吊到他面前,“好好吃药,这块金子送你。”
飞云瞪大了眼,哑着声:“你走私——还贿赂!你市侩——还俗气!”
“瞪什么眼!狗屁的走私,狗屁的贿赂!还市侩还俗气!哥自己赚来的!送你点小玩意乐乐!你还上心了。”贺昭说着说着,一个没拿稳金子砸到了飞云脸上。
飞云龇了龇牙。
“对不起对不起。”贺昭手忙脚乱地捡起金子,随手抹了抹飞云砸到的地方,“我的金子第一次砸人,我想它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急着回你家找它熟人。”
飞云笑得打不住,一边笑一边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