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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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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遇到第一个听到这话还问真假的人,”贺昭忍不住地笑了几声,“当然假的,你那么好骗,不骗你骗谁。”

“哥,我要跟你讲件事。”飞云坐起身,很认真地看着他。

“讲。”

“这是我到三十五岁之前的两份规划。”飞云从外套里拿出两份文件放到两张沙发之间的茶几上。

贺昭从黑暗中调转目光远远看着那两张白纸黑字,伸手拿了过来。

一份是在江南子弟兵府从军或到魔都监察寮从政,一份是调到赤漠一线战斗部队从军。

“你还有个选择。跟你爹从商。”贺昭说,“还是说这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

“暂时不在。”

贺昭抽出一支笔在监察寮旁边写下“辅商”两字:“赤漠这条线,对你是最没有收益的,除非你想立高等军功然后回来从政从商。”

“嗯。”

贺昭:“好,你有志向有本事肯吃苦就不怕。”

“还有一件事,你的选择能影响我的选择。”飞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

贺昭打断他的话:“飞云,好好走自己的路,看大好前程,不要看我。”

“难道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没有。”贺昭无法避免地感受到自己心里翻腾的闷痛。

飞云很受挫:“我会规划好对我们有利的一切,踏实上进。赤漠,跟江南两条线我都能走。”

可是,飞云,你觉得我们很近,是因为我们就像站在黄土高原面对面的悬崖上,事实上两个悬崖之间沟壑难平。

“你规划不了一切。”贺昭说,“你真的了解和接纳我做的生意吗?你也能把这些都规划进去吗?说句不好听的,你随时可能掏出手铐把我送进局里。”

“只要你问心无愧,我怎么会为难你呢?”飞云笑了笑,递来另一个文档,“关于你买卖假药的事情,我已经为你正名了。那种药被证实高效且安全低廉,只是产地在我国敌军领土,所以被禁。将军考察过,决定为百姓考虑而摒弃前嫌,将它列入了正规药名单。”

贺昭心中大动,将名单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飞云从自己药库里拿了药去验过——而那些药库里未调动的药品正好没有混杂毒品,于是一鼓作气为他正名了。

贺昭本不是在乎名声的人,此时却无比动容。飞云在真的相信他是良民,也要招他做良民。

“我出身黑市,何必费这些功夫。”贺昭说。

“要的。”飞云笑着说,“将军虽有偏见,无非是记恨黑市掺和捣毁了两位殿下的大好前途,但骨子里是开明的,也明白黑市之人并非个个都歹毒。地方要发展,就要团结各方力量。你们黑市之人颇有别人没有的本事呢,晚些时候我提议他招安。”

贺昭意外地看着飞云:“招......招安啊?”

其他地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有江南子弟兵府这样从严禁-观察-诏安的措施。江南子弟兵府是在试着解决问题。

“还没定,但大趋势是这样的。”飞云往前探了探身,“招安,也不是那么好招安,恩威并重,文武并用,先礼后兵。”

贺昭愣住,他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在某个地方长久驻扎下来。

“如果是你,你接受招安吗?”飞云看着他的眼睛。

“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招安条例有什么规定,又要做出些什么改变,不知道接不接受。”贺昭说,“但确实是个意外之喜。”

“等事情有着落,咱们一起吃个饭,带杨阳哥,严城哥,小妹一起。”飞云很高兴。

贺昭问:“就算我无法答应跟你在一起.......”

“那算什么啊。”飞云谈起正事,整个人神采奕奕,“个人私情怎能与江山社稷相提并论。就算你拒绝我,对江南好的事情我也照样一件不落。”

“这才是飞副将的作风。”贺昭钦佩不已,“虽然前途难测,但就冲你今天这份心意,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没事,你也照顾我不少。”

“我这都是小恩小惠,你那才是没齿难忘的大事。”贺昭说。

“你忘了?你捐过好大一手笔的千里马给江南前线。我粗略算了算能抵我大半家产,这还是其次。你救了我们多少士兵?那都是一条一条鲜活的生命,贵过千金!前段时间洪灾,我们缺粮缺钱又是你解囊相助。”飞云说,“哥,你不放在心上而已,我们可都记得。你真好,是你自己改变了我们的策略,让我们有了招安的心思。”

这其中,少不了周舒瑾推波助澜,一听他提江南的事就给他吹枕边风,助长了他帮扶江南的主意。

贺昭想起周舒瑾笑意盈盈恃靓行凶的面孔,在欣慰之余不免怅然失神。

虽然他已经离开了,可他的影响始终散落在四周,长久地照拂着他的爱人、朋友。

这时贺昭对周舒瑾的想念再次到达难以自控的程度,这不是第一次,每次他路过繁华不已的赌场听见人们说没有周舒瑾这赌场都寂寞了好久,每次他回到周舒瑾说过“把新生活带回去”的屋子里,每次他去吃周舒瑾喜欢吃的点心,每次他听到寂静的江南夜里远远飘来跟周舒瑾相似的戏腔,对周舒瑾的思念就会汹涌而来。

-今天呢,说嫁也好,娶也好。I love you。你是我家人,朋友,知己,爱人。

不知你是否愿意做我亲人?你可以多次向我求证,怕的是你不向我求证。

-I do.

“人总是要分的,越走越远,看不见摸不着.......先生有这样的洒脱,挺好。”

还有在冰岛上无意间撞破的一场黑白默剧。一扇在他漂泊人生里答应过会永远给予他权利去叩开的门,在他面前轰然关上。

飞云看着贺昭的眼神从无比热烈恢复冷静平淡,始终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在短短几秒发生了如此剧变。

贺昭目光空空地盯着地板,习惯性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烟放到嘴里,点着打火机靠近烟。

飞云站起身劈手夺了他的烟,在他的注视下扔进了垃圾桶。

“我没戒烟。”贺昭掏出另一支烟,“有瘾。”

飞云又想阻止他:“你一天不呛烟就闲得慌是吧?”

贺昭往后躲开,伸脚一绊想把飞云踢远一点。

飞云来抢烟,身体本来就前倾下盘不稳,被这么一绊全部重量都摔在贺昭身上了,脑袋结结实实撞在贺昭胸口。

“嘶。”贺昭吃痛。

飞云慌慌张张撑起身,嘭一下撞到贺昭下巴。

贺昭痛得说不出话。

两人都没顾上说话,忽然陷入一阵沉默。

沉默有时候像沃土,可以滋养数不清的东西(比如某种不明情绪、某种特定天赋),有时候又像野兽,在脆弱的胸膛横冲直撞蹂躏人的身心。

外面的青蛙“咕呱”地鼓着腮帮子,虫子和知了也鼓噪着,像是给未宣于口的感情谱了一篇密码。

初夏的空气是闷热的,热气顺着飞云的脖颈往上爬,即使在黄色的烛光下也能看到他慢慢泛红的耳廓和脸颊。

偶尔一阵凉风送来淡淡的荷香,但也不能使飞云的心情恢复平静。

飞云还没在黑夜里跟贺昭这么近距离靠近过,尴尬得不得了,自发从贺昭的沙发溜到地板上,爬起身就溜回自己的沙发。

贺昭没了心情:“好了,不在屋里抽烟得了吧?”

飞云哪里还敢说话。

“不是我说你,下次碰到喜欢的人呢,既然都扑人家身上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上嘴亲了再说。”贺昭开始挑逗他,“怂得很,这样下去你一辈子都没对象。什么话比得上行动?等你,还有什么菜轮得到你?”

飞云:“我那是尊重你。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最好记得。”

“开玩笑的,别当真。我还是喜欢你讲点礼貌。”

贺昭撩完就去阳台抽烟了。

飞云可能感到被羞辱了,抹了把脸收拾文件,端着蜡烛穿过黑暗回自己房间去。

贺昭就坐在阳台透过落地窗看着飞云的背影渐行渐远,屋子也一寸寸没入黑暗中。

那以后飞云没有来访。

有次贺昭在车子里撞见他在楼下找钥匙,没找到钥匙,他就折返回车里放平了驾驶座的椅子,宁可在车子里睡觉。

贺昭看了看露天车位,外面可以直视到来来往往的救护车,远一点还能看到火葬场的青烟,不知道飞云夜里该承受多少惊吓。

飞云说了句谢谢照顾,接着躲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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