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2/2)
只见晋军眉头一皱,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拳头就已经往贺昭脸上飞来了。
贺昭闪身躲开。
大家要拦,贺昭又让他们都散了。
“贺昭!你怎么答应我的!你用陈合蔚给自己打掩护?”晋军把手一背,唰地抄起了背后的椅子要砸贺昭,“一个落水了,我还怕鱼死网破?”
“到底是我用他打掩护,还是他引江南内斗被查?”贺昭猫下腰,凛冽的风声刮过他头顶撞碎在墙上。
椅子支离破碎。
贺昭抱住晋军的腹部把他撞到墙上。
晋军下意识抓住贺昭的头发,擡膝盖撞到他脸上。
“陈合蔚是我上家,唇寒齿亡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贺昭做生意倾向于讲和气,忽然碰到这些说动手就动手的学生仔,还真不习惯,就有点招架不住。他捂着嘴角退了几步:“你去查!要是我有失诺言,我给你补偿!要是你搞错了,给我回去好好学习!”
“学你妈习!”晋军“嗖嗖”地从一旁抽出一根铁质衣杆,“我说过,要是你欺负他,我不管多远都回来找你算账!你当我忘了?”
那衣杆是贺昭用剩下的实心铁材料随便改造的,长度也有一米六了。
明明是他自己的地方,晋军抄起家伙来一个比一个顺手。
贺昭拎起一边的飞爪钩打算自卫:“你还不讲理了。赶紧停手,我替你想办法。”
晋军这才停下来。
“差点被你膝盖敲出脑震荡。”贺昭用脚把断裂的椅子腿踢到一边,“坐沙发上。”
晋军拎起书包站着坐靠在沙发顶上。
“一看你在学校就没少打架,拿什么都顶用。算我倒霉。等会儿,我打个电话。”贺昭无奈道,用电话座机打了电话给飞云,给晋军约了下午的探监。
就在贺昭默默无言地准备抽烟的时候,晋军看了看他桌上的照片:“你养猫啊?”
贺昭的脸色更凝重几分:“丢了,估计被人偷了。”
“那么聪明的猫,会中计么?”晋军问。
“.......”贺昭眉头一锁开始吞云吐雾,“单是猫就算了,问题是,它是周舒瑾。”
晋军听过这个大名。之前他去哪个夜市,这个名字总免不了听别人提个十回八回,之前也听小科和贺昭私下交流的时候也提过,是一个大家想不到办法的时候就搬出来的人物。
晋军脑回路没绕回来,直接空白停机:“周舒瑾?周瑾周瑾,周郎顾曲有误。这个名字改的好听,这是什么猫,精得跟人一样,还有个人一样的名字”
“它.......”贺昭忽然发现无法解释,他闻到了晋军身上的酒味,“你喝酒了?”
晋军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晋军眼里,周舒瑾是一只猫的新名字。毛毛作为一只猫爬上了赌桌还能帮人改装武器。
其实也没有错的很离谱.......
贺昭像生生咽下一个又干又硬的馒头:“嗯。”
然后两人陷入一种奇妙的沉默。
晋军盯着他如丧考妣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明白了什么——“嘶!那个跟你打台球的人对吧?”
“有什么线索么?需不需要帮忙?”晋军问。
贺昭一边抽烟,一边把报道都摆到他面前:“.......他大概还在冰岛,现在我不知道了。”
贺昭抽了一根又一根烟。
晋军不过是翻了几组报道,先是记者那边单方面的报道,后来逐渐多了很多来自白马园林的修正和反驳,再擡头的时候觉得贺昭沧桑了不少。
周舒瑾在时,没有报道会指责两人的感情。
如今人走茶凉,报道不仅全盘否认周舒瑾在公益上和事业上的成就,还把他片面地定义为一个花天酒地无所作为的登徒浪子和胆小怕事的娘娘腔。他为造福商队而拒绝断供的暖廊被片面地定义为破坏环境和取悦情人;他收养人口、培养军队被歪曲为拐卖人口和器官买卖;他对中央的顾全大局、委曲求全被曲解为阿谀奉承和懦弱无能。
黑市的人自然知道是报道的记者故意夸张做些噱头,这无可厚非,大多数人同样袖手旁观。
在舆论的威逼下,罗管家被迫解散周舒瑾的军队。
贺昭试图干涉,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合适的身份掺和周舒瑾的私人财产——他们没有结婚证,周舒瑾也没有声明贺昭能支配他的财产。
即使罗管家也知道自家主子很在乎贺先生,两位先生也都定了戒指,但自家主子一贯多情,罗管家不敢擅作主张。
贺昭想着周舒瑾做生意讲究黑白通吃,如今的形势对他实在不利,于是把周舒瑾慷慨解囊资助各方自负盈亏的事情也都报道出去。为了维护周舒瑾的声誉,贺昭不惜把黑市里做生意的一些秘密都公布于众,包括人皮买卖、同性恋手术、器官买卖、人口贩卖、公益资助、剑走偏锋地惩恶扬善、劫富济贫、救人水火、提供珍稀药材、调和各方关系以及适当地偷天换日等等,说明他们无意与谁为敌,不过是受人所托为人办事。
贺昭的声明涉及泄密,引起了同行的警告和恐吓。
他一次又一次被车辆尾随追杀,有同行也有报社背后的人,不过罗管家会保证他的安全,留意他的出行,会提醒他,并且会派竹白去把他从自己车里接到白马园林。
为了平息事态,贺昭先派人去江南报社替周舒瑾正名,紧接着贿赂金三角的记者,再不然就派人去砸了报社,绑架那些记者,砍掉他们右手尾指作为警告。
先礼后兵,这一作为得到了同行的支持。
在贺昭雷厉风行的处理下,舆论一下子被压了下去。
晋军通过报道内容的变迁渐渐明白了事情的走向。
贺昭眉头紧锁,脸色阴郁,把最新一期报纸递到晋军面前,指着上面一个人问:“看,是当天那个抱着我打台球的人吗?”
晋军只跟周舒瑾有过一面之缘,第一眼觉得不太像,再看一眼时就觉得——“是。难道不是吗?”
在晋军说出这句话时,贺昭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浑身颤抖了一下,眼神流露出恐惧。
报纸上周舒瑾的照片越来越陌生,在适应它们的刷新时贺昭发现自己快忘了周舒瑾本来的样子。
这个细眼长眉的人是周舒瑾吗?
这个尖嘴猴腮的人是周舒瑾吗?
这个长发披肩的人是周舒瑾吗?
这个薄唇白齿的人是周舒瑾吗?
这个浓妆艳抹的人是周舒瑾吗?
不是的。
不是。
不是。
但他们说是,这个是,那个也是。
每一期的报纸都在慢慢改变周舒瑾的面貌。
越来越多的人点头说是。
贺昭也要认得他们指认的周舒瑾,这样才能敏锐地替周舒瑾辩解。
不过短短一个月,贺昭好像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晋军看到贺昭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仔细上了塑胶膜的照片。
上面的人脸部线条柔和,五官精致,眸光明亮多情,眉毛浓黑英气,鼻梁高挺,唇形饱满而性感,闭着眼的时候乖巧如孩童,浓密乌黑的头发从沙发背垂下去。这让贺昭想起两人第一次在一起过夜的场景,自己趴在旁边看他睡颜,他也是这样的。
照片上的周舒瑾光着上身半睁着眼睛,仰头靠在堆着衣服的沙发上,双臂在沙发背上敞开,嘴里咬着一根吹泡泡的塑胶棍,神情轻松顽劣。
一个个彩色泡泡在拥挤的小屋里飘着。
有吹出一半的,有飘在半空的,有刚刚破碎的。
晋军抓过报纸和照片仔细比对,难以置信地要求贺昭提供更多的照片。
在这间小屋里,贺昭给周舒瑾拍了一组照片,是周舒瑾献出玫瑰又灭了他的烟后,他们看到了那张无意拍下的夺烟照片,觉得很好看就举行了一次拍照活动。
“宝贝儿,歇会吧,睡觉了。”
周舒瑾就这样弯下眼睛冲他笑。
贺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投降了。
周舒瑾:“出去买花。”
“……”
“这张照片好看。”
贺昭:“那多拍一点。”
周舒瑾是个充满生命力的人,说干就干,兴致高昂不知疲倦。他说,要把新的生活带回这间小屋。
他们关了灯,就借着镜子、箔片和菜市场透来的光拍照片。
从凌晨拍到天亮。
贺昭哑声说:“他再不回来,我……怕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可能的。”晋军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就算全世界都忘了,你也绝对不可能忘记。这是一件你想忘也忘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