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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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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昭撑在树边忍不住地呕吐起来,后背一阵阵痉挛。本来午饭就这么被搅和了,这么一吐就只能吐出黏腻的、黄绿色的胆汁。

有几位伙计上前轻轻给他拍了下后背,递了一瓶水。

贺昭才拧开瓶盖,胃里又涌来一阵新的翻腾,暴痛随之而来。

像有一把冰凉的匕首贯穿了他的胸背。

他捂住胃部满头大汗地蹲在树荫底下,额角青筋隐现。

然后贺昭随车队一路北上,他回了一趟鱼泉,将一切安顿好然后回到江南。

此时,周舒瑾抱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去了乱葬岗寻找陆羽的下落。

在这场数年的争斗中,他似乎胜利了,胜利得很沮丧。

由于被追杀过的经历,小殿下跟陆羽见到有他人活动的痕迹都自行躲避了。

其实殿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些只能勉强度日,别说营养均衡了,这里连一荤一素都弄不全,有些夜里他腿上总抽筋疼得他咬着牙翻来覆去。

陆羽自然是知道的,总尽量先留下足够的食物以保证殿下能温饱,可外面的邪祟是吃不得的,河流和树林又难得有干净没有邪气污染的地方,干净的地方又少有鱼虾蟹和野味。哪怕是见到一个野生猛兽,小霸王眼里的兴奋、杀气比猛兽眼里的还明显。

这天夜里,逸风又被疼醒了,捏着石头蜷着身,小心捏着痉挛的小腿。但这疼痛又不是碰了就好的,有时候碰到甚至抽得更厉害。

陆羽警惕性很高地醒来,默然地起身出去。

“去哪?”逸风不顾腿疼,撑起身问他。

“找些虾蟹。”陆羽道。

“黑灯瞎火的,出得去未必回得来!我疼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要是能找着早就拿来了,还能独食么?去什么去!不用去了!”逸风道,“过一会儿就自己好了,费那个劲干什么!坐下给我讲讲故事,我就睡着了。”

陆羽自责地咬紧了牙关。大殿下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唯一的弟弟,总说自顾不暇,来不及给他铺好后路。

“我发着烧,口渴,你把那碗水端来。”逸风见他念头还没断,只得使唤他干点事。

陆羽兑了点热水在里面端过去给他。

无论他和皇兄处于什么境地,能任劳任怨、自始至终陪着他们的只有陆羽了。逸风年纪小,所受的等级制度教育很少,在他眼里,陆羽已经不仅仅是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更多的时候像一位并肩作战的伙伴、仁慈的兄长。

陆羽太过执着,逸风才会搬出殿下的架子压制他。

“多少拖累你了。”逸风道。

“是在下没本事,以至于让殿下在此受困多日不得解脱。”陆羽道。

“将军,人人说虎毒不食子,父皇那是比洪水猛兽还可怕,你何必在我身上花功夫力气?”

“按照时日来算,我现在也是一位父亲了。假若君王肯松口,你就做你的殿下,假若君王不要你,你就做我子弟兵府的孩子。”陆羽默默坐在火堆旁,折折枝条放进去,“就算出去之后您做不成王子皇孙了,您也不要像逸子殿下那般苦苦追求,我看着您,您来做个风流少爷、江湖侠客也很好的。”

大恩不言谢。逸风默默看着脸色蜡黄的小霸王,心里一横,擅自拿了一个主意。

陆羽身上有两件武器,一件是鸳鸯剑,一件是被逸风改良过了的袖箭。当逸风讨要袖箭,陆羽二话不说就解下给他了。

“您要出去么?”陆羽靠在火堆边上用小刀连夜加工了许多竹片做箭头,又花费灵力用煤炭在上面刻了符咒,串成一条条放在他身边。

逸风“嗯”了一声。

陆羽:“一起行动吧。”

逸风不吱声,陆羽当他默许了。没想到次日陆羽一觉醒来就不见了殿下的影子。

封印丝毫没有破损,显然是殿下自己走出去的。

就在周舒瑾寻找无果时,背后忽然有个稚嫩而庄重的声音叫住了他:“你是何方人士所为何事?”

周舒瑾回头就对上了小殿下那双阴鸷的眼睛。

小殿下身着布衣,长身玉立,容貌俊美,凤眼狭长,浑身透着少年帝王特有的孤傲和贵气。

数不清的恶灵在他头顶上、身后肆意嘶吼着。

刺骨冷风把他的长袖撕扯地哗啦啦直响,像一面破旧的旗帜。

周舒瑾心里咯噔一下,毕竟自己之前也奉命追杀过他。不过当时自己斗篷加身,看样子小殿下也没认出他来。

逸风捏紧袖子里的袖剑。

“在下周舒瑾,受江南人士所托,前来寻找殿下与将军的踪迹。”周舒瑾恭敬道,“请殿下与将军同我一起返回江南。”

“父皇可曾下令”

“非也。”

逸风若有所思地低下眼,过了一会儿说:“你若能让我与父皇交涉片刻,将陆羽换回去即可。”

周舒瑾顿时明白他的顾虑。

他已经没有母亲、兄长,自己的父亲又紧接着纳了许多妾室,自己就这么回去也不过是处处受人排挤压迫,又或者是受父亲不待见。

“殿下,你尚年幼,不可意气用事。须与将军商议一二……”周舒瑾劝道。

殿下不怒自威:“区区小将,何必与他商议。”

周舒瑾默默不语。

小殿下撕下一片白衣,以血为墨修了一封血书,自请前往妖界修行,十年内不再踏足故乡,又说在此期间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位于后来的弟弟妹妹,绝不染指,以消除父亲的忌惮之心。

逸风自然是知道黑市有人来追杀过自己,甚至已经认出了周舒瑾,也知道此举无异于将自己作为人质押在了妖界,但他宁可冒险,最差的结果也是一死了之,好过再困在这个鬼地方。

黑市之人做生意尚有回旋的余地,他才赌上性命来交涉。毕竟他也别无选择。

周舒瑾来回传报,得到了准许,并为殿下提供了新的物资。

殿下将物资通通敛入袖子里,奈何衣裳破烂,并不能藏住这些物资。

周舒瑾可怜他的处境,看他此去数年就为他准备了一些新的衣裳。他道了谢,只在里面穿了一件新的内衬,外面还是套着旧的衣衫。

一者,不让陆羽产生疑心,二者,时刻激励自己勿忘今日耻辱。

逸风从周舒瑾手里拿过一只用药物腌好的死兔子,疲惫地回到山洞里。

陆羽问他的去向。

逸风只说去打猎了。

陆羽颇有疑虑:“此地生灵灭绝,殿下如何来这只兔子”

殿下带着少年的傲气,有些居功自傲地笑着:“我猎术比你要好。”

这段时间总是两人相处,陆羽量他也动不了什么手脚,没考虑太多。

陆羽只能啧啧称是,不料他吃了几口烤好的兔子肉之后开始昏昏沉沉。

逸风从一个包裹里拆出傀儡线和细针,拧过陆羽的双手,用细针扎破他指端。

陆羽濒临昏死,伸手用力地钳住殿下的手,蹭出剑身要隔断傀儡线。他不明白殿下出去几次后为什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自己已经是处处听令,为什么要将自己做成傀儡。

十指连心,陆羽的双手血淋淋地发颤,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这还不算痛,最让他感到痛彻心扉的是殿下居然想把他打造成傀儡。

逸风这时候跟大殿下尤其得像,一声不吭地做着他认定了的事情,费劲地拖住陆羽,将一次性的傀儡线都打入他的指尖,自己十指拉动傀儡线的线头,“嗖”地一下捆住他的手脚竟把他重新拖倒在地上。

陆羽每挣扎一下,逸风总有办法把他拖回地上。不知多少个回合,饥寒交加的陆羽就没了力气。

“为什么?殿下,您总该告诉我为什么?”陆羽的声音越来越诚恳谦卑。

陆羽最后一线清醒也消失了,目光很快黯淡下去,力气全无,瞳仁也散大无光。

逸风擡擡手,陆羽便坐起身。

“你要平安。如果你活着回到江南,我也会想活着回江南的。”逸风给他擦干净手上的血,忽然潸然泪下。

陆羽一点反应都没有。

逸风看到他脖子上皇兄赠送的长命锁:“真是个好兆头。你本应该死两次,因为皇兄,因为我。可你两次都死里逃生了,也是因为皇兄,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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