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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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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身体状况怎么样不清楚,他被窝到现在还暖乎得有些过分。

“有子弟兵让水冲走了。”杨阳进屋的时候说,“白副将救了人之后回头找也没找到。三天了。”

三天,如果没让人捡走,后果怕是凶多吉少。

贺昭擡了擡眼皮。

在面对天灾的时候,似乎人们之间的敌对界限变得模糊了。大概是自己手下就有一个模范子弟兵,眼看着他浑身疲惫伤疼,病倒了连医生都没办法自己找,听到电话又不要命地冲出去。

难道为了素不相识的别人,仅仅是因为对方是江南的百姓,就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趁着这次水灾,贺昭将枕风十里的幻境大大完善了。只要稍待时日等幻境完全成熟,如果子弟兵攻进来,他只要稳坐中央就能操作枕风十里中密密麻麻的巷道每十分钟就变换一次版图,那时候不仅可以转移兵力,还可以使子弟兵丧失方向。

贺昭走在灯红酒绿却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周舒瑾的车子慢慢停到他身边。

透过黑色的玻璃,贺昭可以看到坐在后排的周舒瑾。

车内亮着灯。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卡其色大衣,眉目舒缓,优雅而沉稳。车内常有个小桌子摆着杂志和红酒。竹白停下车,撑伞给贺昭开车门,放出车内的江南歌曲声和周舒瑾的目光。

这是他跟十三签了约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贺昭坐进去。

“这大雨帮了你不少。”周舒瑾开口第一句话就提到了关键处。

“对,我几乎能看到未来了。”贺昭道,“不过还是不够,再等等。”

“尽快吧,这雨见少了,很快子弟兵府就回过神了。”周舒瑾道,“你说今晚有安排”

“张高宇那边邀请我去一趟他的总据点。”贺昭道,“一道去。”

周舒瑾扬了扬眉毛,并没有因为今晚的节目单调而生气,反而像孩子一样天真而阔达地笑了,习惯地唤了他一声:“贺昭啊。”

邀请对方去总据点是要合作的意思是,能让出部分要道给贺昭的人同行,也能在一部分生意里共担风险,说明贺昭渐渐被人认可。在这个场合擅自带被邀请之外的一个人去,说明那个人关系非同寻常。

张高宇是比贺昭高一级的人,性子雷厉风行,有些莽撞冲动但不拘一节。和这种人打交道,得益的终是贺昭。

两人同行到张高宇据点。

那里已经大摆宴席等着。

张高宇瞧着贺昭先下车,后面跟着自己的老朋友周舒瑾,一时欢喜得很,三步并两步就到两人面前。

“哎呀,三个人呢,挑个你的爱徒过来,我们四个凑一桌麻将啊!”周舒瑾笑了起来。

“昨天才耍着来,今天周金主又手痒痒了?”张高宇笑道。

“有何不可呢?何乐不为呢?”周舒瑾笑着,见张高宇大有先跟自己握手的趋势,先了一步牵住贺昭的手,空闲的另一只手拎了一下贺昭的衣领,“贺先生那边江南发大水,别说人的眉头,连衣服都皱了一下。”

贺昭心里讶异了一下。

就这小小的玩笑,不着痕迹地把张高宇的目光引向了贺昭。周舒瑾真是让了很大的一席地给贺昭。

张高宇忙与贺昭握手说话。

待他们说完话,周舒瑾一路牵着贺昭的手进屋入席,直到坐下。

这一晚固然是相谈甚欢,贺昭先前就调查过张高宇的背景、爱好等等,话题总是让张高宇欢喜的。张高宇做事粗糙,此次见面是他爱徒极力推进,在见面之前并不是很重视贺昭,幸得周舒瑾一语一句挑着贺昭身上他能接住的说,也还算得体。

四人开了麻将桌。

贺昭见那位徒弟从张高宇背后行礼坐到边上,心里一喜:“原来是早认识的啊!”

那徒弟没有正经的名字,人人都叫他小科。

“对对对,”那徒弟直笑,“跟您赌过,贺先生和周先生赌品都极高,真是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赌桌见人品,都是用钱过招,世上没几个人能耐得住钱的推磨!什么胸怀眼光,玩两场就知道了!想瞒都瞒不住!这是张高宇早些年教给他的办法,但张高宇本人只是开口一提,论如何使用还真不如这位徒弟。

四人来来往往过招,茶酒点心的供应自然是少不得,一时赌得忘记了时间,直到天要亮。

周舒瑾让着贺昭,不着痕迹地让他在中段赢。

贺昭自然就懂得在后面故意把赢的钱输出去,到最后不赢不赚。

这当然不是给张高宇看的,而是给他徒弟。张高宇只顾玩的尽兴,哪里管那么多,但他渐渐老了,很多重要事情都会找这位爱徒。

小科眼瞧着贺昭输赢都拿的起放得下,来做客一场也不占着技术高超趁机图主人家钱财,只当陪主人家玩个开心。

贺昭不过二十岁出头,已经颇有大家风范和气度,这让小科暗暗吃了一惊。

天将亮时,四人依依不舍地分别,约定月底再来一场。

他们冒雨又赶路去附近的济公庙续上塔香。江南有说法,塔香上写上两人的名字能祈求感情无风无浪。

两人都不是很迷信风水的人,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前来祈福。

“周公子,贺先生。”旁边传来住持的声音。

周舒瑾转过身,虔诚往住持合掌一拜。贺昭在他身后也还了礼。

“这几天我还跟住持说你们很快来了,住持还不信,说塔香还有一段日子。”琴洱笑道。他被大水困在了庙里三天了,就当来行了今年的斋戒还清一年来的孽障,无事可做,他就拎着他的马鞭坐在边上的栏杆看信徒来来往往。

不过他很快就察觉了两人不太对劲,气氛过分沉闷了。他觉得是天气不够爽朗的原因。

“对啊,刚刚去摸麻将路过这里,择日不如撞日就上来续一下塔香。”周舒瑾一笑。

“啧,”琴洱用马鞭敲了敲自己的靴子,擡头望着天,“这么大雨,这小庙都能飞来一对鸳侣,羡煞旁人。”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如果——”他的脸上浮现幸福的神色,亲切地说,“真的有那么幸运,有个人去爱你的话,你就尽情去享受。”

贺昭擡手摸摸他后脑袋,弹掉他发梢上一些细末的雨珠。

周舒瑾和贺昭在江南常驻的客栈歇下。

环境是熟悉的,但周舒瑾并不喜欢江南湿黏黏的潮气,依旧坐在火炉边。

“虽然一直都是这样,但我真的欠你一声谢谢。”贺昭道。

“啊呀。”周舒瑾打完一个哈欠,知道他在说张高宇的事情,无所谓地摆摆手,嘴角带上轻松的笑容,“我喜欢帮你点忙,看着你宽心这让我心情很好。你可不要觉得亏欠,是我很乐意帮忙,何况那时候很多人说我们很登对!‘登对’,这个词多好啊,我总算也得到这个词。”

贺昭在炉火的余光中看着周舒瑾,点了一支烟慢慢思寻着什么。

周舒瑾要他也给自己点一支烟。

“我的衣领真的有皱”贺昭把烟递到他嘴边,把火苗凑上去替他点了烟。

在贺昭凑上来那一瞬间,周舒瑾分明看到了他眼里日益膨胀的野心和难以控制的愤怒。

是因为十三的事情。

这是积累数年以来的心结。

当年那句“我未必不杀十三,未必不图江南!”顿时在周舒瑾脑海里炸响,震耳发聩。

他的先生是豺狼虎豹,不是温顺的绵羊。

周舒瑾心里狠狠震颤了一下,侧过身微微一笑:“没有啦,如果你想烫一下也可以。下次我找别的借口。”

贺昭报之一笑,坐回自己的位置。

“先生。”周舒瑾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伸手拉住贺昭的手,亲吻了一下手背,“先生。”

虽然目前贺昭落在下风,但他不禁地希望自己对贺昭的好能让贺昭给十三留一条活路。

哪怕就让十三做你与中央之间的遮面纱也好。

贺昭若无其事地朝他笑笑,甚至没把手抽回来:“把身上的水汽烘一烘,趁早休息吧。”

周舒瑾把烟扔进火里,弯腰把他抱起来往房间走。

贺昭凝视着他,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微笑:“舒瑾。是你出的主意,让十三把我诏下江南的对吧。”

“先生,我相信你守得住鱼泉。”周舒瑾愧疚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我已经不在乎鱼泉了!周舒瑾!!”贺昭说。

如果鱼泉丢了,我就会立马对江南动手。

“不,不,先生,不要走到这一步。”周舒瑾痛心疾首。

贺昭握住他脖颈去吻他:“哪一步?现在每一步不都是如你所愿吗。”

贺昭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周舒瑾都有些害怕去面对他那载满怨恨而沉重不堪的灵魂了——就像一只在暴风雨中可怜而顽强地振翅的飞蛾。

可他的先生从未像今晚那么好看,充满令人头昏目眩的魅力。

周舒瑾心如雷鸣。

在接吻和爱抚期间,贺昭的神经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攒着,被痛苦地撕扯着,以至于浑身都发出被针刺的痛感。

贴身而来那副躯体的温度也迅速升高,滚烫且让人无处遁形,好像在把什么彻底融化现出原形。

所有狰狞的,舒展的,虚伪的,真实的,丑恶的,美好的,都现出原形。

他的意识处于极度的亢奋和狂乱之中,难以相信自己已经泪流满脸,好像这一切都是毒品流淌在血液中出现的幻觉。

黑夜里的魔鬼摄住了他,顺着他的血管流遍了全身。

因为你,我已经远离轨道。

周舒瑾隐约听见他的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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