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2/2)
贺昭是个爱屋及乌的人,对周舒瑾的朋友也都照料周全。
肖巧儿曾与周舒瑾有过一段情缘,初见贺昭不过一个无名之徒时心中尚有不忿,渐渐地也都能体谅他们了。
贺昭不在时,肖巧儿调侃周舒瑾:“看来有贺先生在的话,我们不怕你伤筋动骨一百天照料不好自己了,也不怕你这时候还跑出去跟人……”
江末亮拿着贺昭以前的话说:“莺莺燕燕。”
周舒瑾听闻往日旧事就笑了起来,眼里尽是满意的神态,言语间处处维护贺昭:“他真的好极了。”
“他固然是好的,或许朋友们喜欢他是能明白的,我却不能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他。”肖巧儿笑着说,“你别说是他长得好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是啊,长得好看是其一,其二是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从来不越庖代俎,从来不借我名声行不义之事。我有时候很任性,他不会。虽然他比我年少,生活里往往是他对我诸多照顾,他是个忍耐克己的人。”周舒瑾道,“他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你不要看他这样就欺负他啊,你的作风该收敛点。”肖巧儿说,“要是像以前那样让贺先生吃醋跑掉了,我看你又如何郁郁寡欢,那时大家可都不帮你了。”
在养伤期间,贺昭带他去了赤漠,请他去喝当地的酥油茶,带他去当地祈福的寺庙。
风景飞逝,赤红的大漠逼迫而来。
北宁崇尚武力,环境恶劣闭塞,虽说武装先进,思想却不失迷信。那里口口相传一个祖训,是一场古圣战的战火烧尽了这里的生机,总会有另一场圣战为这里苦苦坚守的子民结束灾难,那就是送来“天之女”。
太子殿下曾在这个地方建起了完善的设施想让当地人能够走出去,然而这不是太子殿下能决定的。
他们走不出去,但太子殿下给了外面的人走进来的机会。
贺昭与周舒瑾在寺庙一起挂上了一百多米的经幡。
寺庙里人来人往,低低窃窃的人声不曾停止。
雪雾雪沙把寒气倒灌进人的鼻腔。
他们的胸膛却像装了一个躁动的盛夏。
两人顺着长而洁白的阶梯往寺庙下方走。
高原上,太阳还是那么刺眼,把衣服上的气息和人的血液都温和地发酵着。
周舒瑾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不好说,说了就不灵了。”贺昭说。
“碍,我就不信这种事情。与你许愿不过是找个寄托而已。你尽管说吧。”周舒瑾催促他。
贺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舒瑾见状更不放过他了,连声催促。
“我希望你平安喜乐。”贺昭说。
“好的,我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周舒瑾转过身在广袤的天地间张开手臂,大氅上的绒毛迎风而动,“这里也没有别人听见。该灵的还是会灵的。”
贺昭:“你呢?”
大风把周舒瑾的声音送到他耳畔。
“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我。”
贺昭攒着他的手,替他整理伤口的绷带时把一个格桑花手环套进他手里:“为什么不许愿让我永远爱你。”
狂风呼啸而过,如同脱缰的野马在风雪里乱闯。
周舒瑾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么新鲜鲜艳的花朵。
“我总觉得爱意自有天意。我很幸运有你破除万难地走到我身边,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也满足。”
贺昭笑了:“你低估了人的贪心。如果真的,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你满足了,你就会失控地贪恋更多这样的时刻。人对美好的东西总是觉得多多益善的。”
周舒瑾被他说破:“对啊。还好你在身边,也就能满足我多多益善的贪婪了。贺昭,我曾跟你说——余生多指教。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当时当下的真诚请你一定不要怀疑。”
他们在返程时去了天山暖廊。
贺昭依旧为这个工程感到非常震惊:“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做到的。”
周舒瑾谈起那段时间只是笑着。
那段时间是他最丑最狼狈的时候。
他的脸晒得黢黑,胡子拉碴,手长了很多血泡,他眼前尽是风雪,看不见很远的路,也时刻觉得会被埋在底下。不过他手下许多工程师也都这样。他们看起来可比自己淡定多了。
他当时好似也没有很在意,他知道如果贺昭上天山,贺昭的处境会比他更艰难一百倍。
“多长啊。”贺昭问。
“从这儿一直到封闭峡谷脚下。”
贺昭:“哇!这怎么可能啊!我怎么在那里没看见。”
“入口出口都很隐秘。别小看这条路,如果打起仗来,这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周舒瑾说。
有电话打进来。
周舒瑾就走开一边接电话了。
贺昭背着手在长廊里走动,里面还挂了一些人物风景画和鹰虎狼豹的画像。
在一个矮梯边还堆叠着挑剩下的画。
贺昭意犹未尽地蹲在那里看。
底下有一张画风突变的画像,那不是一般的风景和人物画,是别人给周舒瑾画的画像。想来是周舒瑾自己觉得不好看,就闲置在矮梯旁边了。
画里的周舒瑾穿着朴实的军大衣。他手里拿着一个支撑的拐杖站在尚未完工且风雪交加的工地上,神情沧桑而沉稳,目光温柔坚定,好像在越过千山万水的距离和很多年的时光凝望着他的情人。他穿得威严,体形极佳,两唇紧阖成线,有种说不出的傲气和雷厉风行,好像在向天地证明他所有的心血来潮不是荒唐的幻想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描绘的蓝图,最后都能实现
贺昭在这幅画面前停住。
所有的声音在那一瞬间都远离了。
周舒瑾老去的画面一下子具象化。他的力量在失去年轻好看的皮囊和华丽的衣着后更加凸显。
贺昭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必然发生的时刻。
他沉迷其中,以至于周舒瑾已经来到他身后他都没有察觉。
周舒瑾静静地端详着贺昭坐在矮梯的墙边,把一幅画架在膝盖前低头阅画的模样,并不清楚是什么让贺先生这么入迷。
他的贺先生还带着少年时代的青涩、单薄和一丝不茍,身体可见锻炼过的体态和线条。
贺先生是为他而来,于是贺先生的一举一动都远胜那些裱起来的风景。
“假如有一天我一无所有,再也给不了你这样的盛爱,你会离我远去吗?”周舒瑾问。
贺昭摇了摇头,头也不擡:“你在拿我从前的话来问我。我本就一无所有,何惧之有!”
“如果那时我并不希望你看到我那种模样,你可以体谅我吗?”周舒瑾又问。
“不能。说好了的同舟共渡!你是要置我于何地呢。”
“先生既爱我,何不给我留几分体面”周舒瑾道。
贺昭摩挲这画框的手停住,像被人敲了一记似的擡头看着周舒瑾,开始琢磨他的话。
“公子世无双……我……若真的到那时,我自然,”贺昭心里隐痛,“我自然会让你体体面面的……”
“哈哈哈哈哈。好。”周舒瑾见他伤感,连忙说,“先生不要伤心,一切不过是情深不能自已时的痴言痴语。以后再也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