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工球(2/2)
贺昭见了他更急着要走,把药材一放转身就出门了。
“先生!我还没把报酬给你!”周舒瑾试图留下他,“贺昭!贺昭。”
他却很快地消失在楼梯里了。
周舒瑾一直找到一楼都不见他的踪迹,想来人不可能走得那么快,只是躲起来不见他了。
想来是他看到屋子里那个死去的影蝶,不是把他吓怕了就是让他伤心了。
我又不会伤害你。就算我是拿影蝶入药了,也绝不会拿你入药啊。
周舒瑾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却感到前所未有地沮丧。
好像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胸膛里坍塌,沉重地坠了下去。
他快要哭出来了。
他可以想象出贺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他,可他找不到贺昭在哪里。
他神色凝重地站在某层楼梯转角,明白无论自己怎么找都是徒劳无功。
这一瞬间,周舒瑾想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贺昭,让他不要害怕自己,不要躲着自己。
可就算那样,贺昭也只是礼貌疏离且诚惶诚恐地把东西都还给他而已。
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亲近他啊。
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只是想多见见你,而且你这一趟药都留下了,你连成本都没要。
你会不会因为没有这一箱子药材的成本而没有饭吃
周舒瑾想起他自己一个人撑着脑袋坐在门口发愁的样子,更急得不知所措。
那些钱也不多,不会刚好就买了这一箱子药材吧?
周舒瑾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
贺昭因为他的失误要挨饿受冻了。
这下他完全忘记了要考验贺昭的宏伟计划了,他只担心他晚上有没有饭吃,有没有三菜一汤。
贺昭说祝你玩得开心,周舒瑾终于懂了他的话——我不能平等地与你谈论代价,于是祝你视人命如草芥时开心,祝你挥霍无度放浪形骸时开心,祝你辜负别人也被人辜负时也依旧开心。你最好不要觉得难过,最好不要在别人身上尝到我面对你时杀人诛心的感觉。
你最好七情六欲里只剩享乐主义。
忽然,楼道里的周舒瑾态度大变转身就要走。
“周公子,你果然在此!先留步!”董屠喊道。
贺昭站在楼道里,看见一人拿着请帖上楼去请周舒瑾。他细细一看,原来是国相府上发出的请帖,送帖子那人是国相心腹董屠,骁勇善战。
董屠从背后一靠近周舒瑾。
周舒瑾便警惕地侧身让了一席地,分明不想与他靠得太近。周舒瑾不能明白,国相为什么要派这样一位大将来给自己送请帖,又见他穿甲带刀,就问:“董公千里迢迢来找我这样的商人是为何”
“听闻周公子要推举新人,今国相重视江南,命我打探所推举之人。”
“所推举之人为……”周舒瑾心里暗暗觉得不妙,十三的性子是不能周旋于朝廷之上的。朝廷一向不参与黑市内分割地盘的事情,今年却格外关心江南的归属。
难道朝廷想要侵略敌国江南要借黑市交易势力先一步入城
黑市虽游离于朝廷之外,但也签订过协议服从朝廷调遣,以周舒瑾、琴洱、江末亮等资历高的人为首更要受朝廷调遣。
“尚未可知。”周舒瑾说,“董公可有物色的人选”
“周公子每年都事先物色人选,如今是有欺瞒之心”董屠进一步逼问,手都已经按到刀上了。
周舒瑾觉得今日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才会处处不顺:“一切调遣以国相的意思为先,董公如今特意前来派贴,自然别有安排。人选自然就成了尚未可知。”
“国相手下有一儿,名浮亘,此人也八面玲珑善做生意……”
“此为国相所举之人选”
“国相虽有此儿,但该人选也已经遁逃离府三年有余,至今下落不明。”董屠说,“国相之意是托你替他设法将此人找回来,置于江南。”
“既然这人弃家而走,就算找回来了守在了江南,江南也不属于相国旗下。”周舒瑾说。
“寻回来,国相自有办法使他言听计从。”董屠把一轴画像展开在他面前,“你可有见过此人”
“不曾见过。”周舒瑾背着手,微微向前倾身看了一眼。
“袖着手干什么!这画像由你收着。”董屠拍了他一掌。
董屠是武夫,这一掌打得锦衣玉食的周舒瑾胸背发痛。
周舒瑾只得伸手接过:“啊,对。董公来得匆忙,可留下用饭”
“不用了,国相用我甚急,就不用饭了。你一下子领了两件事,还能有此食欲胃口甚好。”
周舒瑾笑了笑:“为此而无法下饭那我岂不是天天都无饭可吃”
周舒瑾目送董屠彻底远离宾馆之外,自己再次展开画册详细看了一遍,回到宾馆也不管贺昭身在何处就派人去把他传来。
贺昭思索良久,眼看那些人要找到自己的住所去,又听见他们要放火把自己逼出来——可那里只剩贺里,放火也只是伤害到贺里,不得不走出去见周舒瑾。
周舒瑾屏蔽左右,在桌子上摆了那幅画。贺昭明白他的意思:“公子,你要拿我去邀功请赏?”
画上那人分明就是贺昭。周舒瑾明白他为什么总是低着头试图把自己融入人群里做平平无奇的其中一个了。
“先生,你从前怎么犯下了这样的事”周舒瑾心焦地说,“难怪先生为人这般谨慎,我值钱的玩意只有身上的配饰。先生快走,不要再见我等。”
贺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有人派我抓你!那江南你是能要,还是不能要!这家你是回还是不能回”周舒瑾独自说着,“假若不能回,你就从那里搬走吧!你我不要再见了!也不要让我找到你!我刚刚跟你出来,在这里遇见董屠!是你替他将我引出来吗?贺昭啊,你想回去吗?”
贺昭也没想到会有父亲的人追来这里找周舒瑾做买卖,毕竟自己都安然无恙地躲了几年了。
周舒瑾摘下腰带上的玉佩以及其他珍贵配饰放在桌子上:“这一块玉佩,别人见它如见我本人,就算其他的你不愿意拿,这块玉佩要带在身上,关键时刻保你平安的。”
周舒瑾竟然打算隐瞒不报。
“原谅我的过失吧先生!”周舒瑾说,“你知道的,我向来随心所欲……可从来没想过使你担惊受怕。”
贺昭只从价值连城的宝贝里挑了周舒瑾的玉佩:“倘若我用了这玉佩,国相就知你知情不报,你这是包庇。”
“不到万不得已时也请先生体谅我一二,用得多了自然是给我惹祸,决定在你。大不了你惹了祸,我再去处理,国相横竖是不敢为难我的。”周舒瑾笑着说。
贺昭朝他行了一礼,十分感激。
“先生,跟我做朋友有很多好处的。”周舒瑾扶起他,“如果先生自离家就易容,哪还有今天祸事,如今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其余一切对周舒瑾来说不过身外之物,不过锦上添花,他根本不在意是不是包庇罪,他在意这份生意会不会让贺昭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我有一计。”贺昭拿起桌上的画像,“不过要你我冒险走一趟。”
“你说来看看。”
贺昭易容之后与周舒瑾结伴前往国相府。由于他的易容术是家传,外人看不出来,但绝对瞒不过他父亲,贺昭也不敢在外面多露脸。
周舒瑾把十三送给自己的那辆豪车拉到国相府送礼,贺昭就藏在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竹白开了周舒瑾平时常用的车子,用来返程时接他回去。
周舒瑾说:“天下数一数二的好东西自然该拿来献给国相。小小商人才德疏浅,怎么敢冒犯国相”
国相对这种话自然是受用的,叫人把车子开到仓库里,自己留下周舒瑾和他的司机竹白吃饭。
贺昭对国相府了如指掌,很快就找出了自己留在府上的画像,尽数改动了,然后潜在后花园里等周舒瑾用完饭来散步时一起走。
吃完饭,竹白自己回到了车子上等人,悄悄钻进车子后排躺下了。
周舒瑾去后花园,又看见一个酷似竹白的人,尽管心里有所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竹白!你怎么在这里!”
贺昭拉住他:“我自然是来接公子回去的,天色不早了。”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周舒瑾顿时笑了起来,几乎是被他推着往外走。
回到车里,贺昭代替竹白坐在了驾驶座。
贺昭把周舒瑾手上的画像也悉数改动了,大肆宣传粘贴。
在没有任何证据佐证的情况下,人们怎么证实自己的记忆就是真实的
本来就没有多少人见过尚在府邸里的浮亘,如今在铺天盖地错误的信息引导下,一旦国相府也记不住贺昭本来的样子了,所有人就开始往错误的方向去抓人。
“你看着。”贺昭走向城门。
周舒瑾坐在客栈一楼,看着他大摇大摆地从搜寻的人手面前走过来走过去,又看着他光明正大地走回来,心里震惊不已。
大家都像被上了障眼法。
“先生!你太聪明了!太有胆量了!”周舒瑾赞叹不已。
贺昭在意识到自己离府之后已经错失了一次改头换面的良机,早就想这么做了,一直到今天才有此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