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2/2)
蒋修站着,不是因为他焦急,也并非担心。
只是照常理来说,便是应该如此的。
父亲意外离世,祖母病倒,他该悲痛难以自已,虔诚地祈祷亲爱的祖母度过难关吧。
但蒋修似乎生性如此,他对家人的偏爱与无视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很尽职地解决问题。
好吧,他承认,这对外人来说,有些可怖。
于是他学着受人称赞的有感情的人,学着如何妥善地接待别人,尽可能对家人表现出“在乎”。
即便这些在乎在遇到江怜年后,便很缥缈了。
蒋修又会想,那他天性凉薄的自我评判还作不作数呢?
光是想到这里,记忆里跳出的有关江怜年的画面,就使心中的满足几要膨出了。
江怜年告诉他,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但他怎么找,好像也找不到会以一个蒜片开始的纯粹的感情了。
蒋承德供他吃穿住行,并非是他有多特殊,而是他是蒋承德的儿子,是蒋承德血脉的流传,是另一个蒋承德的可能性。
没有蒋修,也有蒋秀蒋岫蒋天宝蒋耀祖蒋继业等等,只是条件所致,不得已搁置了。
蒋修也任他摆布了好些年,足够他炫耀,我有一个能继承大业的好儿子。就是我这基因呀,只留了一个。
关丽霞带着他,是因为他是蒋承德的儿子。而蒋承德是他最爱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蒋母或许爱他,但既不能提供物质,也不能提供情感,她要全身心地扑到蒋承德身上。
以蒋修的角度来评判,他也道不清蒋母是否爱惨了蒋承德。
但她为蒋家诞下了一个蒋承德的儿子。
唯一一个。
曾是荣耀,后是罪责。
而贯穿了蒋修前二十多年人生的他天王老子玉皇大帝还尊贵的爹,突兀的,毫无预兆的死了。
两个女人终于正视起蒋修来,开口却又是“我的儿子”。
蒋修认为这怪不得她们,毕竟蒋承德才是这个“蒋家血脉宇宙”的天子,是圭臬,是不可违抗,而在他之前,是蒋承德的父亲、祖父、曾祖父……
这是一件相当可怖的事,以血缘为脉,在这样的世界里建立起了一个可视化的“帝国”。
身为同性恋的蒋修断送了血脉延续的可能性,关丽霞怎能不悲痛欲绝呢?
她人生最壮阔的景色,便是倚着丈夫牵着儿子,在一个普通的晚上,看到天边瑰丽绚烂的晚霞。
像她的名字一样。
紧闭的抢救室大门,白色灯光下模糊的倒影,各类放大的标识指向,有许多人低着头找路。
蒋修擡头看红色的指示灯亮起,终于体会到一些急迫。
在想到江怜年曾经也在这扇门之后。
众生如此不平等,在微妙中形成了平衡。
如果将忍耐作为美德唯一的评判标准,那么蒋修该是感动世界十佳人物。
他等待江怜年接纳他,等待江怜年回头,他并不站在原地,他牢牢跟随着江怜年的脚步。
他比余洪更像一个人,人有七情六欲,更有龌龊不堪,只要藏得好好的,谁又能指摘什么呢?
即便相爱,也要伪装。
君子论迹不论心。
不过,蒋修也需要用爱呀依赖呀填补下被江怜年纵容的渴求。
他很需要江怜年的一个拥抱,在此刻,感受他精巧的骨骼与柔腻的肌肤,看他擡起湿漉漉,掩在青雾下的眼睛,让倒影中只留下他。
或许,还有一个并不急需的或是安慰或是庆贺之吻。
“蒋修。”
在梦中也显得珍贵的声音。
蒋修转过身,抢救等待的时间太久,他忘记怎样调整表情,依照本能望去。
江怜年站在几步开外,睁大的眼睛拉得眼尾平直,脸很白,唇色也淡,那一对眼睛透亮,胜过天价宝石。
他等待着蒋修回应,等待一座冰川的塌陷。
寒气刺骨,冷淡锐利。
蒋修似乎透过他看向很远的地方,又似乎只是在看他。
于是,江怜年上前一步。
琥珀色的光近了,照得冰雪消融,冰川断裂,茫茫冷芒中跳出一只孱弱的可怜的散发着热气的猫来。
蒋修有些惧冷,于是他抱住了唯一的热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