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2/2)
“国师大人对此有何看法?”苏遇问。
殿中之人看不见两人,也听不见苏遇谈话的声音。
“你的看法是什么?”
“我吗?”苏遇仰望着坐于高台之人:“我的看法便是他对明君还真是执着,自诩明君,却——”
“所行所为却皆非明君。”旻渊接过剩下的话。
苏遇浅笑:“看来国师大人与我看法相同。”
话刚说完,脚下的徒弟突然摇晃起来,身形也跟着晃动,头顶上富丽堂皇的宫殿随之剧烈抖动起来,仿佛下一秒整座宫殿就会坍塌下来。
殿中其余人像是察觉不到一样,钉在原地好不动弹。
苏遇后退一步想站稳,身后多了一只手帮他稳住身形。
擡眸望去,只见前方的宫殿屋顶“轰——”地一声坍塌下来,宫殿中的灯光瞬间泯灭一大片,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紧接着整座宫殿的屋顶也都塌陷了下来,席卷着大量尘土。
看着头顶上砸来的房梁和断柱,苏遇眼神一凝,手心中幻化出一根长鞭,手腕转动随着动作修长的鞭身从身后划过朝空中飞去。
细软的鞭子刚缠绕住一根粗壮的断柱,那跟断柱直接在空中粉碎为灰尘从高空飘散而下。
面对扑面而来厚重的烟尘,两人皆以袖遮面。
等周围一切归于平静后,手臂缓缓垂下,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得截然不同。
两人置身于一条狭窄的路边,前方是一片荒凉之景,路边沿路都是破旧惨败用枯草干枝搭成的窝棚,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塌。
但尽管如此,每个窝棚里都躺满了人,每个人的穿着都十分破烂,瘦骨伶仃,脸色蜡黄,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眼神中都透漏出一股死气。
这个地方看起来就是个贫民窟。
置身于其中连空气中都透露着股淡淡的霉气,放眼望去看不见一点杂草生气,就连寥寥几棵的树木都被剥去了外层的树皮,土地像是常年缺水几道裂缝醒目地裸露在上面。
耳边是若有若无的呻吟与哀嚎声,但更多的是一片死寂,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这里完全就像是人间炼狱。
苏遇转头看见窝棚里有一人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衣衫褴褛,头发杂乱地垂在面前,看不清面容,但大致能看出是个女子。
那女子身形半佝偻着,怀中像是抱着什么。
定眼望去只见那两只干枯黄黑的手臂中怀抱着一名用破布抱着的婴儿,那婴儿闭着目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但苏遇看出来了那婴儿已经死了。
那婴儿应当才死去没多久,那妇人抱着怀中的死婴一步步往前走着,面上却看不见一丝悲伤。
妇人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死去,还用手轻轻拍打着婴儿的后背,低声呢喃着些什么,轻语安抚着怀中的婴儿。
妇人又往前走,在快来到苏遇面前时突然擡起头来看向前方,而这一眼刚好与苏遇碰巧对视。
那是一双格外绝望的眼睛,黑沉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光亮和波澜,完全就是滩死水,神情更是麻木至极。
任何人看到这双眼睛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苏遇以为是那妇人看见他们了,下一秒这个猜测就被粉碎了。
那妇人又低下头来缓慢而麻木地往前走着,直接从苏遇身旁穿透而过,而苏遇也听清了那妇人口中的低语。
“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是娘的错,娘养不起你,别再来找娘了。”
苏遇和旻渊并肩站在这里,醒目而又突兀,白衣皓洁,一尘不染,宛如两位圣洁高举云端的神明,而脚下便是苦不堪言的芸芸众生。
苏遇俯瞰着眼前的一切,面上却看不见任何情绪,眸中平静无波像是满不在意。
耳边突然听见身边人说:“你想救他们。”
苏遇像是随口一问:“为何会怎么觉得?”
苏遇回眸却见旻渊安静地注视着自己,他道:“你一直都是,你喜欢这苍生,所以你想救他们。”
苏遇却是淡然一笑,道:“我其实不喜欢苍生,正如他们所说我是天煞孤星,所以苍生于我而言一直都无关紧要。”
“可你还是想救苍生,既然不喜欢,为何那日在祭坛上又要以身抵挡天罚呢?”
苏遇垂下眸来,掩下眼中所有情绪,像是在回忆什么:“我想救苍生从来都不是因为我喜欢苍生,而是苍生中刚好有我想护之人,至于以身抵挡天罚,是因为——”
话语声一顿,苏遇擡起眸来,眉眼中全是一人的身影。
“那一日我看见你了。”
那时的苏遇并不知道旻渊是天地之灵,也不知他与神同位,所以他是凌驾于苍生之上的,所谓的天罚于旻渊而言根本是无关紧要的。
可那一日,他看见他了。
那时,苏遇记得旻渊眼中依旧一片清明,可他却于他眼中看见了身后是一片生灵涂炭,看见了哀嚎的苍生。
苏遇看见旻渊也如现在一般,立于苍生之上,一尘不染的衣摆上沾染上脚下的脏泥与血土。
苏遇想他的国师大人眼中本不该是这样一番场景的。
苏遇又想起初见旻渊时,那人站在春百廊尽头,身后是经年不谢的镜花,眼中是一片朔雪微寒。
他想,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至于何时死对他来说本就不在意。
于是在他看见旻渊后便下定决心要以身抵挡天罚,不论因果。
所以因一人而爱苍生,其实从来都不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