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2/2）
屋外，是缓缓逼近的脚步声。
屋内，一片死寂。
明明都几乎听不到地上之人的呼吸声了，可地上那人却还是撑着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的身体顽强地站了起来。
屋外的脚步声顿时挺住了。
“苏遇”的瞳孔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怎么会？
这人伤的这么重怎么还可能站得起来？
可苏遇就是站起来了，苏遇冷淡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屋外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脸上。
他对着他道：“你不是我。”
话音落苏遇血肉模糊的手上再次幻化出一柄回旋镖，苏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回旋镖甩了出去。
那回旋镖在空中不断回旋着，最后撞向那口残缺的吞尸棺。
“不——”
凄厉的惨叫声从院外传入耳膜中，凄厉刺耳满是不甘，屋外之人瞬间魂飞湮灭，化成一股黑烟消散于天地间。
吞尸棺彻底碎裂一地。
大量散发着恶臭的黑血从棺中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四处飞溅。
苏遇拖着残缺破败的身体，一步一步缓慢，身形摇晃地走出屋外。
苏遇原本想走出院外的，可出了屋子还没两三步，苏遇又彻底意识涣散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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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遇再次醒来时，还没睁眼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紧接着苏遇便感觉那股香味愈加浓烈，仿佛萦绕交织在了鼻息之间。
随后苏遇感到唇上一凉。
良久，苏遇感觉到自己身上自上而下从唇侧涌进一股热流。
温热的暖流顺着血液流向四肢每一处角落，每一处筋脉。
身上的痛感在不断削弱，裂开的伤口在缓缓愈合。
明明唇上的温度那么凉，可苏遇却感到无比炽热滚烫，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还在陷入沉睡的苏遇不安地动了动指尖，闭阖在一起的羽睫止不住地颤动着。
终于，苏遇感到唇上的温度消失了。
身体内那股热流抚平了身体的每处伤痛，确认这具身体再无伤处才渐渐停留，平息下来，最后与这具身体融为一体。
不久，苏遇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旻渊的脸，那张脸还是和从前一样，清冷而安静。
昏暗的洞xue内，旻渊安静地抱着怀中虚弱的苏遇，又安静地垂眸注视着他。
苏遇很快便发现旻渊的眼眶有些泛红，长睫似乎也有些湿润。
旻渊刚刚是……哭了吗？
苏遇越想越觉得眼前之人有些不真实。
或许是为了验证这一幕的真实性，苏遇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旻渊的脸侧，触及到的是一片柔弱和熟悉的冰凉。
不对，应当是比平时的温度还要冷一些。
冷到苏遇的手一缩。
苏遇的心脏顿时慌了起来，苏遇站起身来又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痛的地方，身上所有的伤口也都消失了。
苏遇不是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那么迅速的痊愈最可能是因为什么。
苏遇回想起刚才昏睡中那个恍惚而又真实的梦。
苏遇之前离开时便察觉到了当时的旻渊身体有多虚弱，甚至连离开这里的能力都没有。
意识到刚刚旻渊可能做了什么的苏遇瞬间感到害怕起来。
甚至方才在院中感到自己可能要死去的苏遇都没有感到丝毫害怕，只是在担心，担心他的鬼王大人会一直在那里等下去。
可现在，苏遇害怕到质问的语气都变得慌张起来。
“旻渊，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旻渊轻垂着眼，眼眸干净而温柔，他眨了下眼，不知道苏遇会不会为自己的举动生气。
可旻渊还是诚实道：“亲了你。”
苏遇却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旻渊注意到苏遇的表情，知道他没有生气的旻渊松了一口气。
“我身上的伤是不是你治好的？”
旻渊看到说出这句话的苏遇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瞬间旻渊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是。”旻渊还是承认了。
旻渊看着听到这句话的苏遇眼睛瞬间红了个彻底，眼眶也骤然湿润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旻渊也不动声色地慌了起来，他知道苏遇可能又生他气了。
旻渊不想在经历一次刚才的事了，他不想苏遇离开。
想至此的旻渊索性直接上前一步，双手环住了苏遇的腰用力地抱住了面前之人，力度大到像是要把面前之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样，苏遇就走不掉了。
苏遇被抱到有些喘不过气，可他还是任由旻渊抱着自己，苏遇贪婪地索取着旻渊身上的温度和味道。
他像是一个在沙漠里孤独迷茫的行者，炽热的太阳灼烤着他的每一寸肌肤，而面前这个人是他唯一的救赎。
可他又亲眼感受到他的救赎在离他远去。
“旻渊，你不应该救我的，这样你可能会死的。”苏遇在也强忍不住自己的害怕，他浑身颤抖地回抱住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的旻渊。
旻渊也终于感知到了苏遇不是在生气，苏遇是在害怕。
“苏遇，我不会死的，我不想让你死，我也不想你离开。”
苏遇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求证般地问道：“真的吗？你真的不会死吗？旻渊，我与你说过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这句话其实有些可笑，毕竟前不久苏遇才刚骗过旻渊，可现在却反过来与被骗者说自己不喜欢别人骗他。
可旻渊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反而是郑重承诺道：“我知道的，苏遇，我没有忘记，我不会骗你。”
说罢旻渊似是还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道：“永远都不会。”
当旻渊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苏遇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却直直穿透了旻渊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苏遇能清晰感受到旻渊的消散，怀中的温度在极速消散，冰雪在融化。
“我信你。”苏遇轻声，“鬼王大人，记住我吧。”
旻渊不知道苏遇为何会这样说，他明明一直都记得他。
他想问，苏遇，你还是没变，相同的话与他说了两次。
可还没等来旻渊的回答，苏遇便感觉他触摸不到了旻渊的身体。
旻渊的身体变得逐渐透明，整个人几乎成了一片虚影，真实却又虚幻。
洞xue内升起点点荧火，光亮朦胧而梦幻，不停萦绕在孤立洞xue中的苏遇身旁，即便是最后一刻，在停留在其怀间，衣侧逐渐黯淡，消散。
幽暗孤寂的洞xue内，又只剩一人。
苏遇想，他好像还是没有守约，明明说好的却与那人一同走出这里的。
但其实，这个约定本身就无法守诺。
他和旻渊本身就只有一个人能从这里走出去。
苏遇手心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东西，通体玉白，模样有些粗糙却能让人一眼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苏遇握紧手中的玉兔，眼角的泪还在一颗颗滑落，又坠于地面。
水赛天月，玉兔归宫，双相锦囊，纸人幻形。
万物更叠，幻从中生。
谜题与谜底，从一开始便已经告知于他了。
其实他早该猜到的。
鬼王娶亲的传说其实算不得完全的虚假，鬼王妃生，便再无下一任鬼妾了，百婴魂便由此而断裂了。
中秋夜，水赛天月。
水中月是假的，水底天宫是假的，包括桥上池也是假的。
在那场游戏里，唯一的真实便只有手中的“玉兔”。
其实，在桥上“玉兔”也没有回宫，云顶天宫本就是虚假的噱头，所以它便注定回不了广寒宫了。
所谓的谜解，其实便是那“玉兔”碎了。
而这场幻境中，永明村是假的，鬼王娶亲是假的，百婴魂阵其实也是虚假的。
唯一的真实便是入局者，也就是苏遇。
苏遇从一开始便清楚地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了。
可是，在他看到旻渊的那一刻，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虚假与真实交叠，心象与万物共存，真正的幻象于此而生。
旻渊又何尝不是苏遇渴求的“云顶天宫”呢？
真正困住苏遇的谜题也开始出现了。
苏遇看着手中“玉兔”轻声道：“希望那个约定我不会失约，我的……鬼王大人。”
话落，苏遇粲然一笑。
手中的“玉兔”从手心滑落，直直摔落在地上，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苏遇手中再次多出了一根鞭子，然后猛地摔击在地面上。
鞭鞘击打在岩壁上，火光电石之中，衬得苏遇的眼冷而寒。
“轰隆隆——”岩壁之间发出哄哄声响，整个洞xue开始剧烈摇晃，石岩在塌陷。
塌陷的石块大块大块地掉落入石洞下的血池中，碎石之间一袭红衣也随之往下坠落。
“嘭——”的一声，血池四溅，红衣淹没于幽深的潭池中。
苏遇静静漂浮在这血潭中，容颜绝色而淡墨，双目轻阖，仿佛陷入了一场大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