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2/2)
沈沅仰头看向她,眼中温和与柔弱已经不再,充斥在那双眼睛里的,只有高傲和不屑:
“您连自己的孙子都不敢看一眼,到底是谁在说胡话呢?”
“顾家会有儿媳,原晟会有妻子,但这个女孩儿,只会姓孙。”白慧道:“沈小姐不至于连大字也不认识,傻傻分不清沈和孙吧?”
“伯母,您真是不太了解我。”沈沅笑着摇摇头,站起身,“这个孩子,只有一个父亲,他父亲的名字,我记得很清楚。”
白慧看着她坚定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沈小姐,您不了解我儿子,但我可是很了解他的。”
沈沅盯着她,她不急不慢道:
“他要是真想带你进来,都不需要有这个孩子,你早就是顾家的人了。”
说着,她轻飘飘扫了一眼她的小腹,“他要是不想带你进来,哪怕你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和他,也踏不进顾家的门一步。”
“人不可能进入与自己毫不相配的世界,更何况,你连那个世界的边角都没见过。”
白慧望着她,有些怜悯道:“不用冠冕堂皇地说他爱你,或者你爱他。爱是什么?什么都不是,更何况,他也不爱你。”
沈沅噎住,白慧继续大发慈悲道:“你是个漂亮的女孩,但你不是最漂亮的。你也不够特别,在小晟拥有过的女人中,你甚至排不上名。来找过我的人,不止你一个。”
沈沅从这话里察觉到什么,她瞬息失散掉所有的强装,“你说什么?”
“女人,男人,都是人。这个世界上,要多少有多少。人和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同的,大同小异,千篇一律。在你之前的,进不来顾家的门,在你之后的,也同样进不来。”
白慧擡起下巴,眼神向下瞟去:
“把这张纸拿走吧,从哪里拿出来的,就放回哪里去。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恰如其分待在她该待的地方,移了位置,或者放错了地方,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沅脸色煞白,她讥讽的嘴角扯出一抹笑,白慧却没放过她:
“美丽的女人像花瓶,但是花瓶,一不小心就会摔碎的。”
“你今晚是来见我的,我知道。因为你见不到小晟。”
沈沅不甘地想要反驳,白慧却没兴趣继续和她纠缠,她转身前最后留下一句话:
“你不知道,小晟这个孩子,从小就没有心的。”
陈松伶躺在床上,屋子里的灯都熄灭了,漆黑一片,可她睁着眼睛,丝毫没有睡意。
右手的痛熟悉地爬上神经,跟着时间的脚步,当时钟里的摆针轮回一般再次回到正中,那藏在她身体中,肆虐的痛感也占据了她半边的身体,它们日渐一日,从右边开始,扯着痛到胸骨,再由胸骨,侵占到左边,直到借着血液的势头,流经全身时,它们终于站在最高点、最中心的地方,声势浩大地宣告自己的胜利。
陈松伶痛的蜷缩在床上,一切胡乱的、清晰的思想全都被扫清,她脑海中除了切身体会着的疼痛,再也没有其他东西,没有顾原星,没有团子,没有蛋糕,没有月色……一切都消失不见,除了痛,漫无止境的、无法言说的痛。
衣服染着她身体的眼泪,似乎被迫一起体会着那样的折磨,它紧紧黏在陈松伶身上,似乎想借着自己微弱到几乎不计的力量拥抱住她。
忍受的时间每一刻都被无限拉长,如同坠入时空的裂缝,现世所拥有的流逝,已经与她毫不相干。
她短暂的时间,被拉的无限长,似乎从天地初始,便一直延续到现在,在看不见的未来,还将继续延续,无终无休止。
浑身的细胞,都在大声喊着一个字,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在厚厚的冰层之下,让她整个人如同泡在冰窖之中一般,极致的冷热互相交替,似乎要把她撕碎。
陈松伶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有一个熟悉的信念:咬咬牙,不要出声。
每一次面对痛苦,都是如此。挨住,一切都会结束的。
等她清醒过来时,记忆中被冷汗浸湿的衣服已经干透了,它们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陈松伶只能隐隐感受到一点自胸骨处传来的压痛,稍微一动右手,隐隐作痛的熟悉感依然存在。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异感:头发几乎都糊在脸上了,她擡手将长发向后捋去,手掌胡乱抹过脸庞,还能触到遗留在颌角的眼泪。
她静静躺在床上,等待了片刻,随后打开了床头灯,左手手腕处清晰的牙印显昭出一种惊心的破坏。
陈松伶有些为难地看着那串痕迹,不由叹了口气。
等她摸到手机看时间时,已经是早上六点五十四。
她爬起来洗了个澡,想了想,稍微找了一只裸色系的口红,沾了一点抹在唇上,好让唇色看起来不至于那么苍白。
她在一众衣服中挑挑选选,找了一件黑色的内搭,刚好完美遮住手腕处的痕迹。
随后拿了一件燕麦色的大衣,早晨的气温很低,冬天的寒意已经开始在人间试探。
刚换好衣服,顾原微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睡眼迷蒙从楼上奔下来,“原微。”
陈松伶见她着急忙慌,站在楼梯口接了她一把。
“医院那边出事了。”顾原微哽咽着道,她手指冰凉,浑身颤抖,眼中全是血丝。
昨晚应该没有睡着,估计接近早晨的时候眯了一会儿。
“别着急,我们现在过去。”陈松伶握住她的手,缓言安慰道。
安琪趿拉着鞋,匆匆自楼上下来,“走吧,我开车。”
黎明将过,天地寂静一片,天色从混沌中区分开来,渐渐黑白分明。
撑了一晚上的四个人正准备挨个去洗漱,那一直趋于稳定的心电监护,却在这一时刻,数值突然毫无预兆掉落了下去。
尖叫着发出报警的机器打破了黎明时分的寂静,也定住了背对着监护室正要离开的顾原星。
听见声音,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然回首看过去。
医护人员冲到床边,五六个人围住了躺在病床上的顾海茂,顾原星觉得世界似乎还没有从寂静中苏醒过来,要不然为什么明明每个人都很着急,他们张大嘴巴呼唤着什么,他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直到顾群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猛然醒过来,双腿已经先意识一步,跑向了监护室。
陈松伶三人赶到时,顾原星背对着他们,站在手术室门口,晨间的光照不进这里,除了没日没夜长明的白灯外,再也没有光线可以抵达这里。
手术室离电梯门口有一段距离,白灯的光线普照程度并不大,隔一段距离,有一盏灯。于是那段路,在光明与昏暗之间,被拉得无限长,仿佛从此区隔开两个世界来。
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陈松伶只觉得自己的心窝闷闷地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