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2/2）
那是过去，却也是贯穿了她整个人生的少年时代，刺不拔出来，于她而言，是时刻都带着钝痛的定时炸弹。
沙发边角，一个黑色的手提包随意地摔在那儿，是她昨天去南塘带的包，回来的时候太生气了，随手就丢在了这儿。
“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这里。”
想起陈明珠的话，沙发后的方苒垂眸良久。
洗手、泡咖啡、准备水果，人在犹豫的时候，总是会让自己看上去忙碌地有条不紊。
最终，方苒还是坐在了沙发边，从包里掏出了那份剧本。
既然答案在这里，那么很显然，这个故事是陈明珠以他们为原型写的。
蓝壳子的文件夹硌手得很，就像这里面写的黄金一般却又一文不值的青春。
《混球》。
这个名字，听起来确实很符合文玺。
【“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与悲凉；以我最大的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死者菲薄的祭品。”
……
三中是一所小县城的职高，这里有无数恶劣的传闻，聚集了整个县城里不学无术的混混，臭名昭著。
少女来到了这里，为了报复。
……
月亮被淹死，余晖在暗夜中求救，烂泥有罪，却可以从头再来，无数人大发怜悯之心，想要将他们扶上墙。
那么月亮呢？
月亮没有错，却长眠于此。】
“苒苒？！”
“你吓我一跳，”年年送东西过来，回过头乍一看见空档的客厅多出个人，心脏骤停，“怎么坐在这儿？！”
“也不开个灯。”
女生穿着一条棉质的宽松长裙睡衣，盘腿挤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一头长发披散着，只露出一点点的脑袋，外头的路灯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依稀能看见个纤细的身影。
像个女鬼似的。
年年说着，啪得一声按开灯，柔和的暖光照在屋子里，一下就将有些接地府的方苒拉回了人间。
“眼睛怎么这么红？”走近了些许，年年才看见女生面色的些微狼狈。
不说还好，她一说话，方苒转头看向她，两行清泪一下子就从泛红的眼光里滚了出来，好不惹人怜爱。
年年吓得半死，一个滑跪到方苒身边把人抱住：“不是，什么情况，你别吓我？！！！”
妈啊，什么时候见方苒这个状态过，先前被灌酒都没这样！
“呼，”吸了吸鼻子，方苒一脸的茫然，“我是，哭了吗？”
“……那不然呢？”想了想，年年试探性地伸手点了点方苒眼角的泪，湿湿的，凉凉的，“这，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不能是口水吧。”
“也对。”方苒点头，两只手撑着沙发，要站起来。
“嘶——，腿麻了拉我一吧。”
年年赶忙将人扶住，拖着她站起来，还不忘给她拍拍腿恢复知觉。
“谢谢。”舒服多了。
“所以你为什么哭啊？”
方苒：“……”
白演了。
她刚才那么抽象就是为了让年年别追问她这个问题，因为她不想说自己看陈明珠写的剧本看哭t了，更不想说自己为稀烂的青春感到伤春悲秋。
那样听上去，好矫情。
“啊？”扶着方苒站稳，年年又去收拾地上，蓝色的文件夹实再醒目，“是看剧本看哭了吗？”
“……”方苒只能点头。
“公司合同有规定，不允许私下接戏的。”年年提醒道。
方苒：“嗯，我知道，待会儿给艾米姐发一份电子版过去。”
方苒要接剧本得经纪人看过才行，得经纪人和剧方对接签约，她直接去签约接私戏的话，片酬分成问题到时候要和公司掰扯很久，这里面还牵扯到税收的问题，就算是友情出演免费客串，也得从公司走合同。
要是有个人的工作室的话，她的话语权倒是能够再大一些。
“《混球》？”年年翻开扉页扫了一眼，“名字听着挺不错的，很有想象空间。”
“就是编剧叫明珠，好像没怎么听说过。”
当然没听说过，那是陈明珠的笔名，陈明珠还只是个大二学生呢。
“嗯？全员恶人吗？”
“怎么就恶人了，”自己就是原型之一，方苒下意识反驳道，“最多就，少年人幼稚了些，不至于恶吧……”
“不恶吗？”
年年又翻了翻大纲：
“女主为了报仇故意接近男主，欺骗利用男主，还装柔弱博取同情。”
“白莲花妥妥的。”
“男主为了寻求刺激，故意羞辱女主，你看这句男主说女主，‘她自己贴上来的，这款还没试过，玩儿玩儿呗’。”
“这不就混蛋嘛。”
“女二，因为别人长得好看，就跨学校去骚扰人学霸，完了身边还有一群勾肩搭背伸张正义的异性兄弟。”
“明显就是汉子茶啊。”
“还有男二男三这些，欺压同学校园霸凌的混混，不用我多说了吧。”
“说起来……”年年看着人物小传，不由歪头沉思，“我怎么感觉这个女二的性格，跟你还挺像的……”
“……”方苒眼神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平静中带着杀气，“你的意思是，我像汉子茶？”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年年立马立正，将剧本合上放回茶几，“我也没细看剧本，但既然能让你都感动哭了，肯定有它合理的铺垫和独到之处，我这属于业余助理的片面见解。”
“东西我送到了，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撤了，你把晚饭吃了，早点休息，好好睡觉。”
“晚安～”
说错话的年年闪得飞快。
而方苒的视线落在文件夹上，其实年年说的也没错。
这就是她烂得稀碎的少年时代，落在当时云县的大部分学生眼里，陈明珠是白莲花，她是汉子茶，文玺、宋竟、陈昭白、柏郁青还有那个什么谢言奚的，通通都是混蛋！
给艾米发的电子版剧本得问陈明珠要，可点开消息对话框，方苒还是没忍住问了其他的事情。
【你剧本上说的，是真的吗？】
剧本是以陈明珠的视角开展的，有很多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不敢信。
陈明珠回得很快：【什么是真的？】
这就很烦，陈明珠明明知道她在问什么。
方苒把手机摔在床上，她讨厌谜语人。
“滴滴。”
好在，没一会儿，陈明珠就又发来了消息。
【陈明珠：艺术来源于生活，但又高于生活】
【陈明珠：有虚构的成份】
那就是也有真实的成份。
这就是她想要的真相么？
剧本就摆在那里，但方苒却没再翻开。
因为答案已经知道了。
陈明珠是为了自杀的好朋友，故意来到三中的。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她喜欢文玺喜欢得不得了，却原来，她是蓄意接近，利用文玺去报复那些欺负过她朋友的人。
文玺会死，是个意外。
别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就是因为年龄小，所以对于一些情感会有超出成年人权衡利弊的执着，因为年龄小，也更加不知者无畏，更有勇气有意气，去将自己的筹谋实现。
方苒倒在床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她生平最恨被人欺骗和利用，可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陈明珠。
思绪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最终，方苒还是给陈明珠发了消息：
【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
她可以代表自己释怀，不计较陈明珠的欺骗和利用，毕竟当初是自己没禁得住友情的诱惑，主动接近的陈明珠。
【但……你不能这么对他】
但文玺的那份，她不能做主，也没有人能做主。
【别脏了文玺的那份真心】
说真的，她也不是要陈明珠为文玺守身如玉之类的。
方苒只是觉得。
【这对蒋启铖，对文玺，对你自己，都不尊重】
一份感情如果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那是何等的畸形。
如流沙始于掌心，都不用外力，自己就散了。
就这一次，发完之后，方苒告诉自己。
她就只说这么最后一次，以后不论陈明珠和谁谈情，怎么讲爱，都和她无关，她绝不过问多嘴一句。
【陈明珠：真的只是制片人】
啪。
方苒关掉了手机。
不得不说，她们到底是挚友，不止陈明珠了解方苒，方苒也真的很了解陈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