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2/2）

杂货间里的灰尘像一张细密的绒毯，刚进去时，刺激得鼻腔呼吸不过来。她用手抚摸那些尘埃，又觉得像一层保护膜，完好的保存着所有关于这个家的记忆。

就这一点灰，她尽也舍不得清理掉。

里面的东西大部分属于妈妈，残旧的画报，消了磁的唱片、小时候玩过的游戏机，还有他们一起去旅行时冲动消费的大件纪念品。

她用抹布擦干净，贴上标签，重新归类。

真的很害怕，时间一长，会把这些事都忘了。

四周一片寂静，一刹那间，仿佛觉得可以永远活在这个杂物间。

困了就躺在里面睡觉，渴了就去拿冰箱里的水，饿了就去找点家里的成品吃，

有时一瓶水可以喝两天。

她不觉得日子难熬，反而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她定了闹钟，准时给叶序打电话。不玩手机以后，电量可以维持好几天。

睡醒的时间也不确定，有时是凌晨，有时是傍晚，有时是正午。外面的天气几多风雨，天晴或是下雨，都与她无关了。

她有自己的杂物间，里面的空气一层不变，让人安心。

抱着一本残旧的画册可以坐好几个小时，脑子里拼命地回忆，那些历历在目的过去。想不起来的地方就反反复复的想，拿张纸、握支笔，抽丝剥茧地想。

想累了就闭眼睡觉，十有八九会在沉睡中乍醒。

然后开始接着想。

她当然是疲惫的，不过疲惫也无所谓，反正她也无事可做。

她把这间小小的暗室变成了哆啦A梦的口袋。

她打电话的时间，叶序都在楼下，看着那盏灯，常亮不灭。

与他说话的时间越来越短，屋里的灯却越来越长，有时凌晨三四点都还不灭。这些细微的动静，又成为他倚仗的依靠。

起码她还有意识在。

她不让他去，说要自己冷静一段时间。心里是慌乱的，嘴上也只能应承下来。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没办法和她的父母对抗。

他也曾把自己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一两个星期，无欲无求。那样的日子阴暗而痛苦，当然不希望她承受。

却又害怕，若是强行带出来，她会更痛苦。

巨大的悲伤袭来，她在用她能接受的方式求生。

整理完杂货间，她又去了书房，那里是关于爸爸的记忆。

江之也再次醒来时，外面下了雨，风雨如晦，她一时辨不了时间，手机不在身边，她也懒得去看。

推开窗户的一点缝隙，是和风细雨，她身体本能地颤了一下。

不知不觉间，大自然已经完成了季节更替。

家里的空调二十四小时开着，她成了分不清冷热的机器。

她去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头晕目眩。坐着或者躺着时不觉得，这一站起来，才察觉到身体的抵抗力下降许多。

她扶着墙，爬去了床。

睡一觉就好了。这是这些天里，她第一次在床上睡觉。

闹钟吵醒了她，却发现自己的嗓子说不了话了。只好靠着仅存的意志给叶序发了消息。手在发抖，不到十个字却打了三遍。

字也选不中，总是选到错别字。

她睁着眼睛又检查了两遍，才发给他。

扔掉电话，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感觉身体在失温。

四肢孱弱，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嘴唇里咬出了血，挣扎了很久，才勉强睁开眼。

有了意识后第一时间去掐自己的大腿，手上没力，一点也不痛，只是觉得酸软，是逐渐失去知觉的酸软。

她不敢闭眼睛，怕再也睁不开。就这样躺着，会见到爸爸妈妈吗？这些天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他们，她心里很慌。

白天都在想着，为什么晚上会梦不到呢？

眼泪无意识在流，连哭泣都没了力气。

她站不起来，滚下床以后，爬着去找水。白天那瓶水不知道放在了那儿，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冰箱太高，她怎么也开不了。

黑暗中，有一点光亮，认知告诉她，那是饮水机。

她的身体贴着地面，手肘和膝盖作为支点，每一步前进都像在穿越沙漠，阻力大到时刻想放弃。

伸手去够琉璃台上的杯子，手腕被平直的瓷片边沿割着，她甚至想左右滑动。如果流了血，会不会比现在好过一点

“啪啦”一声，杯子碎了。就碎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样的尖锐，和她小猫般羸弱的哭泣，完全不同。

这无疑是更有利的工具。

月光洒进来，给碎掉的白瓷，蒙了一层霜。

越来越冷。

她往窗户外看了一眼，月亮挂在树梢上，这个夜晚，干净而明亮。

爸爸妈妈不在了，这个世界还是斗转星移，日暮西沉。

有月光的地方，就有星星。

妈妈在看着她，她抓着橱柜的把手，艰难地站起来。扶着琉璃台，她看见更冰冷的水龙头。

憋了一口气，拧开。将冷水往脸上扑。

一下一下的清醒。她又喝了一口，吐掉，再喝了一口。

关掉水龙头，屋子里又恢复了原样。

她背靠着橱柜，一点一点地梭下去。

累了，就在这里睡吧。

这是她第一次没给他打电话，叶序穿了衣服就往外走。无论如何，他要去看看，起码确定那盏灯是亮着的。

然而没有，回应他的只有荡漾在脚下的清影。

为了防止她改掉密码，他偷偷用她手机录了一个指纹。又在楼下站了半个小时，门铃响了，一直无人应答。

他输入密码，直接开了门。

原来她没改。

第一时间冲去了卧室。卧室里没有人，客厅里也没有人。

再出来时，看见她躺在厨房的地面上，手边全是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