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1/2)
诅咒
九夜台的玉兰下,禾与之兀自在摆弄黑白的棋子,他落完一子黑棋,又换白棋,期间似乎都没有思考,就一黑一白交叠着下,很快便整理出了一盘死局。
花重锦过来的时候,又看到了这盘他从小看到大的棋局,他坐在禾与之的对面,给他倒玉兰酒,似是随口一问:“陛下,你既然一直惦念温帝,当年为何还要上位?”
“我们是为了这个位置而生的,你说为什么?”
禾与之接过花重锦推过来的琉璃杯,将酒浇了花,这玉兰酿出来的酒,别人总说香醇清甜,可他尝起来无味甚至发苦,他一向不喜欢。
清风一吹,满目洁白的花瓣如大雪滂沱,花重锦也倒了一杯洒向树冠,一颗一颗的酒珠洒出去,在柔和的阳光下,晶莹好似珍珠,它们接触到枝上花朵,那花朵十分有灵气地将它们吸收进自己的身体,接着便在洁白的花瓣上抽出一片娇嫩的红。
“可你并不喜欢这个位置。”花重锦将琉璃杯拿回来,不再倒酒,而是就着瓶子喝了起来。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禾与之收拾棋局,将棋子一颗一颗收回,换了个话题:“仙界的事处理完后,有没有安排?”
“没有。”花重锦不依不饶地问:“陛下当年有没有想过——对抗它?”
“想过,但...”禾与之话音一顿,擡眸严肃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在仙界的时候,感觉到烟水的灵石不安稳,我想是不是天劫快来了。”花重锦淡然一笑:“我的天劫会是什么?”
“有件事,”禾与之手里托出一道灵符,上面是一个时间和地点,他说:“最近川云山脉不稳,前阵子和另外两位商量过了,我们派人去一趟山源。”
另外两位指的是魔尊和仙帝,花重锦看着灵符上的魔界地名,心里一怔,不知道颜灼若的伤如何了。
禾与之说:“山源不稳,或多或少对烟水有影响,未必就是天劫,不过你动身前还是抽时间去看一眼为好。”
时间在三日后,花重锦点头答应,直接朝烟水去。
烟水位于神界西北方,紧挨着川云山,这地方是一块荒无人烟之地,倒不是它的环境不适合人生活,而是数万年前的古神曾在此地斩杀过一个乱世魔头,此地被设下诅咒,凡是踏足这,大多有来无回。
刚踏上烟水的地界,便能感受到空气的湿润压抑,越往里走,景如其名,烟雾朦胧,一层更比一更重。
脚下渐渐看见积水,随后会出现不知道算湖还是海的地方,总之这里望不到边际,也探不到水的深浅,花重锦踩在水上如置身平底一般可以行走。
等走到了边界线——面前是一道薄如蝉翼的结界,往外还可能出现误闯迷路的行人或者动物,往内便再没有了阳间景物的迹象。
眼前的雾气浓重弥漫,意志不坚定或者心有执念的人很容易堕入幻象,脚下的水镜平滑如水银,花重锦踏过边界线,踩在水镜上漾出一个一个的涟漪。
烟雾朝他席卷,脚下漾开的花不安分地动荡,花重锦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他知道要朝什么方向走,他走得越深,脚下的东西也渐渐成型——竟然是从水里探出来的一只一只的手,它们不断攀着花重锦的腿,努力拉扯——与其说它们是想将花重锦拉下去,倒不如说是想抓住这根稻草爬上来。
而花重锦每走一步,那些东西便如玻璃一般碎了满地,丝毫影响不了他的步伐。
到了深处,水里的东西渐渐能探出脑袋,甚至是半个身子,可他们没有脸,只有一层模糊的轮廓,他们攀附着花重锦,冰冷的触感从花重锦的指尖传来,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家伙抓住了他的手。
他们算什么?花重锦问过很多年,可谁都没办法给他答案。
他来自他们,又与他们不同,他与同类鏖战无数日夜才从万众之间脱颖而出,九死一生才爬到了烟水灵石,此后他又不知在此地徘徊了多少年,和这群躺在地下的生物斗争又陪伴了多少年,好容易等到一个时机,迷雾散去,结界打开,可天雷降下,他又险些神魂聚散。
那是他的第一道天劫,也是数万年来的所有神帝诞生时,天地给予的第一礼。
世人都说神界帝王袭位是个谜,没有外人知道神界的储君是从何而来,靠什么标准,只知道他们一致的强大,要么极致冷漠,要么极致慈悲——所有人在第一劫和同类自相残杀的时候,天道就在驯养他们的无情。
烟水是花重锦出生的地方,这里给了他生命,给了他逃离去见到外面世界的机会,可花重锦恨这里,他与灵石约定的三礼是他的禁锢,他从小就被教育不能有悲喜,不能有欲念,否则那就会成为天劫的对象——心若有了欲念,便只能在欲念和性命之间二者选其一。
他们是天地生的精灵,本可以自由地长于川云山,却因为万年前的神,被圈地种下诅咒,身心不得自由,花重锦从未觉得他从这里出去是一种恩赐。
几百年来,他踏足这里不过寥寥数次,之前来皆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今日,是他第一次主动回到这里。
花重锦脸上平常,眼底却是能教人脊背发毛的冷漠和杀气,这与他在外面的形象截然相反,他一步一步朝灵石逼近,脚下仿佛踏着血淋漓的尸骨,他的姿态俨然像一个杀戮之神。
烟水灵石是当年下诅咒那家伙的遗骸演变成的,那家伙死前用自己的身体做阵,毕生修为灵力献祭,才能布下这荼毒后世万年之久的禁地。
花重锦穿梭在迷雾中,等靠近幽绿色的灵石,雾气便开始变得稀薄,脚下拉扯他的东西也杳无踪迹——真不知道是这块孤石太过于神圣不可冒犯,还是令人厌恶得唯恐避之不及。
花重锦在第一礼之前,曾用一魂和灵石签下生死契——灵石上面有三道血痕,意味着花重锦要接受它的三次考验,第一道天劫结束后,其中一道血痕消失,剩下的两道留了几百年,现下映在花重锦的眼底。
花重锦盯着血痕,伸手抚摸,心里有如被铁钳制住的窒息感,他闭眼睛,任刺痛爬满全身也不为所动。
他想起第一次见颜灼若时,在两年前的碧海,花重锦操控漫天银丝锋利如刀剑,想借此将他捆住,可这小子全然不顾后果就敢生生撞上去,眼里满是有恃无恐的自信和张狂。
后来在红叶林颜灼若为抢他面具,那种为达目的宁可自损一千也要伤他八百的打法,虽然很令人气恼和不聪明,却透着少年人肆无忌惮的轻狂。
川云山分别时颜灼若意气风发的神情,眼底无限蓬勃的朝气,他站在和煦的阳光下,融于身后白茫茫的天地山川,他仿佛和世间万物同属一起,生于明媚,长于自由,教人看一眼便再也无法释怀。
桂月楼外的一瓶玉兰酒,便能让颜灼若的心事扫空,染上璀璨的笑意,不是这世间的欢喜简单,是享受这欢喜的人有一个简单纯粹的心。
或许是花重锦的心从未真正有过自由,所以他很羡慕颜灼若的肆意。
花重锦向来做什么都不带感情,后来做什么都带不上感情——不管是和人交好时,一起共处游戏,一起喝酒谈天说地,还是保护一方百姓的安危,处理各类问题,这些对他来说全是带不上丝毫感情的流程…
花重锦原本想和颜灼若诀别,或许再也见不到就能停止思绪生长,可回想那两年,他发现这种东西情不自禁,压抑只能让他更加痛苦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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