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暗鬼（2/2）

“那……裴将军可愿为副将，一同前往？”

他说着高瑛想听见的话，可高瑛忽然有些高兴不起来。

“臣忝为司隶校尉，原当为陛下肝脑涂地，结草衔环以报陛下知遇之恩，然梁益一战后，臣愧于无能，意气用事，贻误战机，不忍此等令将士怨沸之事再生，故，臣请留待洛阳，拱卫京师。”

灭陈一战能获得的荣光与战功定是百般显赫，裴敛之知道这个道理，说他心中无半点不心动是假的。

但其一，一旦他接下来副将的位置，纵使他同陆雁相让礼遇，底下的人可不会允许他们上演‘将相和’，届时内斗，空耗国力，得不偿失。

二来，这簪缨世胄蹑高位，风口浪尖上，易进不易退。

裴敛之现今才算明白，当年自家阿娘在出征前那一晚，为何说裴团是这世间最好的儿郎。

因为他比起那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王侯日子，更看重如何保全自己一家妻儿。

这极为罕见，极为难得。

高瑛勾了勾唇，“既然如此，那就由陆雁任淮南道行台尚书令，进军寿阳，总揽伐陈一事。”

又陆陆续续交代了不少事项，将整个朝堂的重心都往伐陈一事运作去后，压在高瑛心上的那块石头才彻底卸下来一半。

“诸卿且回衙署，处理公务，前方战事吃紧，后方亦当砥砺，以免贻误军机。”

“诺。”

……

江南地区的孟冬时节冷得叫人难受，湿湿冷冷的风饱蘸了江淮的水汽，透过人的衣物缝隙往里钻。

含章殿的地龙烧得极旺，银炭在铜盆中噼啪作响，陈皝搓了搓手，方才来了塘报，陈苏率人袭击齐国镇南大将军陆玄法的营帐，奇兵得胜。

原本郁郁的陈国朝堂如同一潭死水被注入了新泉，朝里朝外所有人的脸上都带了喜色。

陈皝更是其中最为高兴的人，他很庆幸，准许了陈苏随军，更庆幸立此奇功的是陈苏而非陈芜。

一个拥兵能战的女子，到底比一个拥有皇位继承权的阿叔，要能让他安心得多。

各式各样的封赏他丝毫不心疼地朝陈苏给去──他想利用这位姑姑，分陈芜的权。

“陛下，袁少傅求见。”门外的寺人朝殿内传信道。

“快宣。”

寺人口中的袁少傅出自袁家，名录，三十又一岁，是朝中第一个向陈皝示好的人。

陈皝投桃报李，与了他少傅的虚衔，又以来日更高位许之。

“陛下今日看起来，气色较往常好上许多。”袁录甫一进殿，行完礼后对待陈皝的态度极为亲近随意。

“前方战事得以拨云见日，朕自然心下欢喜。”

“是。大长公主得胜，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袁录话说了半句，故意留了半句，捏着胡子，半晌拱手，谦然道，“许是臣多想了，陛下恕罪。”

嗯？

他这番举动倒是引得陈皝注意，“卿有何事，权且说来。”

“……额……”袁录故作犹疑，“陛下，恕臣斗胆，陛下不觉得怪异否？”

“怪异？此话怎讲？”

“大长公主自幼……行事虽与寻常女子不同，可她毕竟没有真的上过战场。齐国的陆骠骑，她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如今能在淮北与我对峙，那也算是合情合理。”

“然而大长公主──”

“够了!”陈皝急忙打断他的话，瞳孔赫然睁大，袁录的话叫他背后生寒。

一个在边关五年，没有丝毫军功的女子，忽然有朝一日将对面的主将斩于马下。

这不荒唐么？

更大的可能是，这场战役，并非是陈苏指示的，而是陈芜。

陈芜如果和陈苏已经结好到如此地步，能够将一场不世之功赠予对方，拿着自己当垫脚石，那他这个皇帝的金银俗物，几处封邑，又算得了什么呢？

疑心乍起，再无归息。

陈皝骤然站起，想说些什么，但又将自己跌回皇位上，惶惶颓然，他忽然又觉得含章殿开始空了起来。

外头的朔风依旧在呼啸，裹杂着湿冷，不打算放过殿中人。

半晌，他的眼睛才慢慢地找回了神采，颤抖着唇，无助地望着袁录，“……少傅，朕该怎么办，这朝中每一个人……朕都不放心，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袁录眼中划过不易察觉的冷芒，再擡首，又恢复了那般翩翩公子的模样，“陛下若信得过臣，愿为陛下驱驰。”

这江南四姓……过了这遭，应当能重排一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