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第55章 雁伤(2/2)
正想着,眼前画面一转,金陵繁华皆成云烟,取而代之的是周围肃穆狰狞的神像,青烟散漫。她看见有人跪在蒲团上,声音沙哑而卑微。她看不清她的脸,却总觉得熟悉。
是谁呢......
她不大想得起来,但那人流露出的哀伤比时疫更有感染力,直觉那人定是红了眼眶,再念诵下去,哪怕一口鲜血呕在身前她都不会意外。
别念了,别念了......别伤心......莫要为我而流泪了......不值得......不值得......
萧约不由得跟着啜泣起来,她想起来了,她知道这人是谁了。是她懦弱,是她犹疑,是她怕极了正视那一颗心,怕极了那一段情。
她的骄傲从来不比萧约少,也从不大信这诸天神佛。
这般模样,萧约从前只在那些失去丈夫、失去孩子的妇人身上见到过,卑微虔诚,走投无路,无人可求托神佛,望之心酸。
她到底是误了她、欠了她。
“四娘子,你快来瞧瞧,小娘子她、她怎么哭了?”弄云一直侍奉在萧约跟前,第一个发现萧约的状况有异。
张筠轻叹,没有接话。病患能不能好,除了和病症、药剂有关,也与自身意志有关。
她这些日子翻阅了那些太医们给萧约开的药方,都是朝中老太医,也没有什么大的谬误。照那些方子,和上好的金贵药材,萧昭仪这病,纵使好的不那么快,也不该如此反复。
拖到现在,唯有可能是心病难医。这萧昭仪,怕是本就没有那么多求生的念头。
对于活物来说,求生几乎是本能。见惯了病患的张筠很难说,一心求死的人是否懦弱。
“先拿那药给昭仪灌下吧。”张筠是个稳中求进的人,“若昭仪醒了,咽喉患处未消,便开始割开放脓。估摸着最多再下三副药,你家主子就该醒了。”
“对了,此事......还是要同陛下说一声。”
要往萧约身上动刀子,张筠不敢擅作主张,她在意萧约的命,她也在意自己的命。
有些选择、有些因果,还是让相关的人担着,她只是个医倌,能医病,不能医人心。
齐国的这位少年帝王,当真是个很有魄力的人。派人入宫传话,很快张筠就得到了高瑛的答复:“准。”
车辚马萧,宫车长驱,并驾马车驶出洛阳。
“站住,别业内无诏不得擅入。”
出了这档子事,禁军上下哪个敢怠慢了萧约这里?纵使是李闼来了,也只能被拦在门口。
“连我也不能入?”李闼冷笑,颐指气使,“你们应当知道我是谁吧?”
“知道,您是李总管。”戍卫的禁军对视一眼,很是为难,“总管,您要进去,也得有陛下的诏书。”
李闼不为所动,冷眼觑着他们,“是么?”
“您莫要叫下官为难。”其中一位胆子大的,继续劝道,“陛下对这紧张的很,您何必顶风冒事呢?那里面都是疫病,您何必犯这个晦气?”
李闼身形一抖,他收了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小心翼翼地侍候在车旁,伴着月光,身着玄色斗篷的修长身形被他扶了下来。
清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隐隐叫人有些畏惧——禁军中不会有人不认识这张脸的。
“参见——”
“免了。”高瑛擡手,语气冻得如同冰碴子,深吸一口气,方才平复了心绪,“你们做的好,李闼,赏。”
她说着赏赐的话,阔步走进大门,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说里面‘晦气’的禁军侍卫。
那人打了个寒颤,接过李闼掏出的小金锭。“今夜陛下来访的事情,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李闼小声吩咐道,“若走漏了风声,那就不是拿金子了......”
二人唯唯诺诺应了,李闼方才赶忙跟上高瑛。
她想她真是病了,同萧约一起,一个病的是身,一个病的是心。
灾民的事情已经被她处理妥当了,朝政也叫她看无可看了,她在宫中佛堂向神佛祷告整三个时辰,当年在几位叔叔那讨生活的时候高瑛都不曾如此卑微。
神佛无心不应她,应她的只有张筠传来的口信,说再过三副药,若萧约能醒,就要割患放脓。
当个合格的帝王,冷漠的明君当真太难。她再也无法耐住自己的性子,逼着李闼带她出宫。
她想见萧约!
焦急的心随着院内廊桥兜兜转转,终于当她见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人的那一刻时化作热泪,极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高瑛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挫败过。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也不配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