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雕(2/2)
是以,他从未将目光放到这个儿子身上。
至于晏云墨的婚事,若非是顾大将军亲自挑选,梁帝本还想让晏云起与顾家结亲,不过毕竟都是他与皇后的嫡子,无论如何总是有利稳定局面,是以他才会允许。
而先前晏云时派人暗杀晏云起之事,梁帝自然晓得,他也清楚是晏云墨拼死保护才会令晏云起脱险。
他原本以为晏云墨或许会死掉,甚至还想过若三个月内找不到人,便同顾大将军商议重新结亲。
竟是未料到晏云墨不仅没死,此次竟还将卖国木材案处理得如此妥当。
这就宛若一粒从未被看好的种子,在一夜之间开出了繁花,眼下晏云时既然败下阵,梁帝又不希望太子之争平静。
因而,他竟有了丝惊喜,再加上顾大将军对晏云墨的支持,他甚至认为晏云墨也有争位的潜质。
是以,原本并不关心晏云墨的梁帝,打算在今日大宴上定下婚期,让晏云墨早日与顾芷韵完婚,以巩固势力。
而顾大将军也抱着同样的心思,想着在宴会上提起婚事,日后也好方便明目张胆地给晏云墨支持。
才不过短短三日,大梁皇室的格局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太子之位胜出的晏云起很明显被抢了风头,甚至如今威胁他的人变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正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
然,晏云起却并未对晏云墨产生丝毫怀疑,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亲弟弟。无论外面的谣言如何四起,他只当苍蝇过耳。
而这些,晏云墨也都从江令舟激动的言辞里听说了,想着自回来后还未好好去看过晏云起,他处理完事后,就到了起华宫。
知他会来,晏云起已煮着敬亭绿雪等了好一会。
白石台矶的亭子旁,绽放着颜色各异的秋菊,藤萝倒垂在檐角,于清风中自在的摇摆着。
晏云墨望着亭子里坐着的挺拔身影,沉静的脸褪去疲惫,勾起一丝浅笑:“皇兄。”
几个月未见,晏云起侧头将他上下打量了遍,温和道:“云墨,你瘦了许多,”话罢,为他沏了盏茶。
晏云墨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清香窜入心底,宛若置身茶园,连疲劳都消解了几分,浅啄了一口,才道:“皇兄,你也瘦了。”
“你每次在外,我都提心吊胆,”晏云起擡起手,在他胸前摸了摸,似乎是要确认人安好,而后道:“我以为……”
先前晏云墨为保护他和江令舟,声东击西引走了杀手。那一刻,晏云起甚至有过放弃皇位的打算,他是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弟弟。
晏云墨知他想说什么,握下他的手,笑得一脸轻松:“我没事,皇兄不必自责。”
晏云起收起眼眶的红润,喝了口茶,指尖在杯盏上轻轻扣着:“令舟说你被一个姑娘救了。”
对于晏云墨与林巧巧之事,他从江令舟的来信里知道了个大概,而且江令舟甚至夸大其词了许多。甚至让他以为,晏云墨此次会带着她回来。
一想起巧巧,晏云墨就心头翻滚,他极力克制住思念,温声道:“嗯,想必令舟已将我与巧巧的事告知了皇兄。”
看到他的表情,晏云起一点也不认为江令舟在信里夸大其词了,他也未曾想过有一日,会在冷若寒冰的脸上看到如此柔情。
以至于沉吟了好一会,他才道:“你今日去找芷韵,可是提了退婚之事。”
听到问话,晏云墨眼底掠过丝惊讶,不过一会又沉静:“令舟都告诉你了?”
晏云起笑了笑:“即便他不说,我也明白你们三人的关系,我看着你们长大,有什么瞒得过我。”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先前的来信里,令舟在字里行间都是担心,我也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帮你。”
闻言,晏云墨心头一喜,他就知道皇兄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随即便将与江令舟和顾芷韵商议之事通通告知。
晚霞似是盘在天边的一尾火凤凰,温柔的余晖洒落到菊花从里,随着晚风轻轻摇动。
听了晏云墨的话,晏云起并未有一丝震惊,反倒问起来:“云墨,你可知如今父皇对你的心思?”
晏云墨虽不关心朝政,却什么都懂,他点了点头:“如此来,不正好让父皇对我死心,从而立你为太子。”
闻言,晏云起却摇了摇头:“云墨,你还是太单纯,即便没有三皇兄,即便你无心,也还有其他的兄弟,父皇并不想立太子。”
其实这些,晏云墨多少也明白,可他依旧道:“皇兄,即便父皇无心立位,也不可能有人比你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无论如何,我今夜都会提出退婚。”
“你就这么爱那位姑娘?”
想到巧巧,晏云墨的心底漫上丝甜蜜的疼痛,痛是因为思念,他毫不迟疑地答了声:“是,皇兄,我今生非巧巧不娶!”
见他答得如此斩钉截铁,晏云起可真是想见林巧巧,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会令素来冰冷的他变得如此情真意切。
一抹血红铺展在天际,不多时晚宴就将举行。
晏云起收回视线,拍了拍他的肩膀:“云墨,坦白来说,我并不愿你在当众之下拒绝父皇,你很该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皇兄,你不用劝说,我心意已决,”晏云墨想过他会阻止自t己,却反问道:“皇兄,那些流言,你不在乎吗?”
“正如你对为兄的信任,我又怎会对你起疑,”晏云起站起身来,继续道:“我知道无法阻止你,可是你与那位姑娘之事,今夜切不可提,明白吗?”
晏云墨明白,若不是晏云起如此言辞恳切,他恐怕会忍不住想要提。
“此事母后尚不知情,今夜过后,朝中上下难免会起波澜,你切不可轻举妄动,后续之事,皆由我来处理……”晏云起又嘱咐了好一番。
从先前收到江令舟的来信后,他就在想此事当如何处理。表面上这只是婚事,然则牵扯朝中格局。
因此,先前卖国木材一案,晏云起才会一直交由晏云墨与江令舟去办,并令徐大人暗中相助。
皇室虽冰冷无情,可人心有情。
晏云墨一而再的护他于危难中,晏云起这个做兄长的又怎会让一只属于天际的苍鹰被关进笼子里。
而且,只要是晏云墨想要的,他都会尽力去给予。
长兄如父,梁帝从未尽到的父爱,晏云墨从他哥那里获得了,其实说来,他一直被晏云起保护得很好,因而才能够做自己喜欢之事。
而晏云墨之所以会努力地帮助晏云起,除了血浓于水外,更重要的是,他认为只有自己的兄长才配得上做一国之君。
如今的大梁国有着太多病入膏肓的陋习,晏云墨外出游历间,不光是帮晏云起处理政事,也是在收集各地情形。
他相信,若自己的皇兄即位,会给腐败的大梁国带来全新之气。
因此,对于抗婚一事,晏云墨也想让自己来做撕开华服,露出肮脏血肉的第一人!
一弯银勾悬挂在湛蓝的天幕,清辉洒落在红墙黑瓦,一排排鎏金的宫灯伫立在石板上,假山奇石旁盛放着簇簇香花,顺着繁花望去,玉石铺就的大殿里,灯火通明,丝竹婉转,美酒飘香。
上座皆为皇室宗亲,世家大族,一派奢华之景。
席间,给晏云墨敬酒的人不少,他虽不喜,却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些。当然,江令舟也嬉皮笑脸地为他挡了许多。
朝中众人皆知二人交好,并且此次功劳也全在两人,因此也乐得一并敬酒。
见气氛正酣,梁帝面带喜悦,和善道:“众爱卿,今乃大喜之日,孤代表大梁国子民多谢诸卿家,护国之昌盛。”
闻声,晏云墨眸底闪过暗沉,他知道梁帝打算提亲事了,遂放下酒盏,目光微拢着对面的情形。
只见顾大将收了袖袍,擡手,中气十足:“大梁有九皇子这样的英才,可真是国之幸焉,”话毕,他还特意将目光投了过去,丝毫不掩饰对其欣赏之意。
此话一出,也令不少大臣表示附议,纷纷站起来拍了一通马屁,对晏云墨赞不绝口。
梁帝脸上有光,差点没笑不拢嘴,他正视着晏云墨,做出一派慈善状:“皇儿,你此处办案有功,不知欲要何赏?”
此时,宴会已过半,可谓是其乐融融,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而晏云墨站起来的那一刻,江令舟知道,这个宴会该结束了,或许连他的好日子也要尽了!然,他偷瞄了对面沉静的顾芷韵一眼,又暗自稳了稳。
风住花停,连丝竹之声都只是低低的飘着,只有大殿外假山上的清泉,依旧流得不急不徐,在落入池子时,荡开小朵小朵的浪花,一只鱼儿探出头来,又迅速往莲叶下游去,只剩满池的涟漪,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晏云墨起身,在众目睽睽下迈开脚步。他无所畏惧,甚至觉得,即便因此失去皇子身分也毫无关系。
见他走到殿中,一群大臣纷纷暗自猜测着。
先前他一回来就去顾府之事已传得沸沸扬扬,有些人甚至认为,他这些年对皇位表示的淡漠都乃伪装,他也是要借此举,加入太子之夺。
于是,一群人,各怀着心思,好奇地等待着他开口。
座上的顾皇后凝视着自己的儿子,则满是欣慰,晏云墨自小就与众不同,她也从未强迫他去做不喜之事。
晏云起已太过优秀,身为母亲,她并不希望自己的亲身骨肉自相残杀,因而晏云墨从小对权力表现出的疏离冷漠反倒令她开心。
这些年来,晏云起、晏云墨以及小女儿晏云宁三兄妹,一直相处融洽,令顾皇后十分欣慰。
对于晏云墨与顾芷韵的婚事,她亦并不着急,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得快乐。不过,如今见他有如此成就,作为母亲,她亦格外开心。
而梁帝也算是这么多年以来,真正地去正视一直被忽略的儿子。
见晏云墨施然走上前,不卑不亢。梁帝才觉他竟是如此具有魄力,连样貌,在他的十几个儿子里都出类拔萃。
梁帝可是愈发地看顺眼起来,甚至难得欢喜地等待着下文,他想看看自己的儿子想要个什么赏赐。
此时,谈笑之人也鸦雀无声,晏云墨拜礼后,面若深海:“父皇,儿臣确有一事相求。”
在众目睽睽下,顾大将军的视线最为急迫。
顾芷韵瞟了眼自己的父亲,手心微微发着细汗。此时,江令舟的目光刚好望过来,二人对视后,匆匆别开。
视线定在那张俊朗的面庞上,梁帝问得十分亲热:“我儿欲求何事?”
晏云墨长身玉立,目光平视,说得一字一句:“父皇,儿臣恳请解除与芷韵的婚事。”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语气也不冰冷。
然,此话一出,所有人脸上的笑都瞬间被冻住了,尤其是顾大将军。
那张本就威严的脸,在短暂的惊讶后,爬上了一股瞬间炸裂的怒色,他拍案而起,全然不给梁帝颜面:“岂有此理,九皇子,你怎可当众羞辱老夫!”
如此洪亮的声音,犹如大钟相撞,竟是令好些臣子的心抖了几抖,目光不约而同地在顾大将军与梁帝,还有晏云墨身上,悄摸摸地晃来晃去。
闻言,晏云墨侧过身,对着他恭礼:“顾将军,您乃大梁国的肱骨之臣,晚辈岂敢放肆,只是我与芷韵间只有兄妹之礼,并无男女之情,为了芷韵的终身幸福,我才会恳请父皇退婚。”
话是说得言辞凿凿,听上去似乎还颇有情谊。
然,顾大将军思想传统,怎会听得进去,他依旧高声道:“为了我儿的幸福?九皇子,芷韵为了与你的亲事整整等了三年,如今你当众退婚,让她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又有何人敢上门提亲!”
只是,他话音刚落,江令舟就飞速上前,挨着晏云墨,先向梁帝拜了礼,而后对着顾大将军恭敬道:“顾将军,晚辈爱慕芷韵已久,我愿意娶她,且终生只爱她一人,绝不纳侧妃!”
看热闹的大臣万万没想到江令舟会在此时跳出来掺和,毕竟这可不是什么提婚的好时机,而且他浪荡的名声也是响彻京城。
顾大将军自然也有所耳闻,是以听到此话,他不仅未消气,反而更来火:“小南王,我家韵儿才学兼优,行为举止堪称京中女子典范,而你行为浪荡,怎可配得上她!”
此言一出,一向护子的南王可不乐意了,尽管江令舟从未提过对顾芷韵的心思,但他这个做老子的又怎会看不出来。
见晏云墨先是出来请求退婚,接着自家儿子就跳出去殷勤献花,再看顾芷韵满脸从容,一看三人就是串通好了此事。
南王心头一叹,如此重大之事,几个臭小子居然不先和他商量,那顾大将军可向来脾气暴躁。
念及此,南王赶忙起身,也走到中央。他本身份高贵,却是向周围的大臣掬了一躬,笑呵呵道:“陛下且息怒,诸位抱歉。”
而后又对顾大将军赔笑道:“顾将军,我儿为人如何,我这个做爹的最有发言权,你们皆知他风流,却不知我儿情深十年如一日,为了你家韵儿,他甚至以风流之名来拒绝说亲,若非对你的宝贝女儿情根深种,我连孙子可都抱上好几个了!”
此言一出,原本鸦雀无声的宴席,顿起私语。若说先前是两个年轻人不懂事乱来也还说得过去,可堂堂南王,不仅未责备,甚至跳出来维护。
如此一来,这局面似乎变得更为复杂起来。
然而,晏云起早就同晏云墨说过,一旦江令舟当众表白心意,南王定会站出来维护。
因此,即便场面上似是硝烟弥漫,晏云墨也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也不接话,他要说的话已t然说了。
再加上一旁的晏云起眼神示意,他便从原本的漩涡中心退了出来,等待着时机。
江令舟虽预想过南王会出来维护,只是当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老爹,他是心头那叫一个感动。见亲爹上前撑腰,他也将腰杆挺直了些。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顾大将军又太凶,江令舟即便有嘴也怕得罪老丈人,便只好跟小乌龟似的,也站在一旁瞧着老一辈过招。
然,尽管南王将金贵的腰杆弯成了柳树,说的话也给足了牌面,顾大将军却只当充耳不闻,甚至做出一副立马要拉着顾家大小离开宴会的形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