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2/2)
郑原没有闲工夫安慰胆小如鼠的孟少爷,“何事?”
孟留真强行定下心神,惴然道:“你为何杀了一个,又放了一个?”
郑原道:“有什么问题?”
孟留真:“那人跑回去,通风报信,他们很快会追上来的。”
郑原道:“要的就是他们追上来。”
孟留真面露不解。
郑原却夹紧马腹,往前去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孟留真自个悟了半天,却也猜不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他们抄小路快马加鞭,大雪纷飞。赶在城门关闭之前,终于赶到城内。郑原命人将刘老伯和小女孩送回衙门,又叫两人送孟留真回府。他自己却换了一匹马,调转马头,再次出城。望着他一骑绝尘的背影,孟留真心神不宁。
大雪将至。
“二少爷,请吧。”衙役道。
“多谢二位相送,如今到了城内,已经安全。”
孟留真拱手道:“我知道回去的路,无须劳烦二位。”
衙役却道:“郑捕头说过,必须亲自送您恢回府。”
孟留真僵了僵。他不动声色,心知自己是被怀疑了。连日失踪,又忽然出现,也不怪别人疑他居心不良。孟留真无话可说,只道:“那就有劳了。”
回去路上,孟留真百思不得其解。
郑原到底要去做什么呢?
孟府,一片萧条。院中梧桐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杈上支着干枯鸟窝,被大雪覆盖。鸟雀不见踪影。仆人们来来往往进出孟留真的房间,为回家的二少爷送茶送饭送热水。孟留真沐浴过后,换上熟悉的云锦寝衣。他独自一人用过晚膳,填饱肚子。
长途奔袭外加提心吊胆使他疲乏不堪。
他坐在桌前,看着家中熟悉的一切。
精致的杯盘,墙上的挂画,隔间一面山水秀丽的屏风,罩着蜡烛的云纱罩子。富丽堂皇,金堆玉砌,比起姜雨那四面漏风的墙不知好上许多倍。他心中无悲无喜,竟有几分恍如隔世的错觉。家里这么大,反倒显得更加空荡荡的。
管家老徐端进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二少爷,您尝尝,我亲手做的。”
“辛苦你了老徐。”孟留真双手接过。在这个家里,除了父亲和大哥,就属老徐和他关系最亲近。刚才他回来,只有老徐出来接他。
“二少爷这回又受苦了。”
“我没事。”孟留真摇了摇头。
他放下筷子,见老徐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孟留真问起心中惦念至极的人,道:“父亲怎么样了?”
老徐道:“老爷很好,二少爷放心。”
孟留真忐忑道:“他是不是睡了,不知道我回来。”
他回来,只见到老徐,没看到父亲。还是有些失落的。
老徐解释道:“二少爷有所不知,老爷自从生了病,精神头比不得从前,总是瞌睡。大夫最好找个暖和的地方静养,切莫费心劳神。大少爷心疼老爷,思及宁州冬日酷寒,老人家遭罪,于是决定独挑大梁总揽全府事宜。前段时日,他派车出发,亲自将老爷送回老家修养。”
孟留真恍然,难怪家中这般安静。原来是因为父亲和大哥都不在。他还以为自己办砸了,惹得父亲不满,故意晾着他。连他回来也不愿意相见。现在看来,他想太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了他们。
孟留真心中苦闷稍有缓解,又问道:“大哥走了几日,何时回来?”
老徐道:“早上有信来,大少爷后天到家。”
孟留真道:“好,我后天去接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尽快见到大哥,见到骨肉相连的亲人。
“依我看,二少爷还是在家待着为好。”老徐顿了顿。
“怎么,”孟留真问:“出什么事了?”
“倒没什么。”老徐斟酌再三,看着他的目光充满忧虑和无奈,叹气道:“二少爷两次失踪,都与土匪有关。咱们也实在是怕了,您以后就好好待在府里,也叫老爷大少爷安心。”
“唉……”孟留真苦笑。话是这么说。可能怪谁呢?他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落到土匪手里。谁让他倒霉呢。短短不到一年,发生这么多事,他在土匪身边待的日子都比在家长。大家私底下议论他,兴许会觉得可笑吧。
老徐并没有打算笑话这个他看着长大的二少爷。他知道,二少爷心性纯良,正直良善,又出身富贵之家,本不该吃这么多苦头。
“现在府里事,都交到了大少爷手上,您不用操心。万事有大少爷担着。老爷临行前还交代大少爷,要给您张罗一门好亲事。您娶妻生子,传续香火,日后或是闲着,或是做点小买卖,都随您自个的意愿。那十万两就当掉水里,老爷说了,谁也不许再提此事。只要您日后平安,再莫沾染土匪,他就谢天谢地了。”
“父亲他……他真是这么说的?”孟留真闻言,愣了愣。父亲很少说过这样慈爱包容的话。甚至对大哥,也是十分严苛的。他有点不敢相信。
“句句为真,”老徐指天发誓,“不信您去问大少爷。”
老徐在孟家十多年,忠心耿耿。
孟留真相信以他的人品是不会编瞎话的。
父亲真说过那些话。
孟留真无地自容,又是愧疚又是自责。他一事无成,还屡次犯错,差点陷孟家于祸乱之中。父亲就这样轻巧原谅了他。他何德何能,有一个这样包容的父亲?
孟留真的心情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