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难分(2/2)
“我来做。”
“当然会,”孟留真道:“我做的东西你吃过的。”
“吃是吃过,但我总得走路。”
姜雨伸手去解开纱布。
孟留真想拦住,一手挡住她胳膊,一手握住她小腿。他不让她缩回去自己解开。“我好不容易包好的,你别乱动。”
姜雨道:“这点伤不算什么。”
孟留真望着她带着伤痕的小腿。抓螃蟹时,他就看见了。像是陈年的鞭伤。姜雨注视到他停留的视线,解释道:“以前逃跑的时候,被抽过几次。”
孟留真缓缓蹲下去,往那些旧伤上涂抹药膏。
“早好了,不用涂药。”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孟留真道。
“习惯了。”
像她这样的年纪的女孩,兴许还待字闺中,绣花念书。又或者早早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漂泊人士,最好的年华在刀口舔血当土匪。外界逼她冷漠刚强。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孟留真抹了药膏,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姜雨道:“别弄了,湿黏黏的。”
孟留真往药膏上吹气。他本意是想让它干得快一点。但潮热的气息喷在姜雨小腿上,让她陡然僵住。她手掌按在孟留真的肩膀上,手指微微蜷缩。经历过短暂的窘迫后,她收回腿,嘶声道:“行了别弄了。”
孟留真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之处。
他罚站似的,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又失礼了。
姜雨没计较这个,“我要去床上躺着。”
她单脚跳着走。
孟留真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垫好了枕头。姜雨舒舒服服躺下来。这张床最近总是轮流睡,两个人的气味混着来,现在又平添药气。她看见自己粽子似的脚怪离谱,一点划伤什么也碍不着,裹成这样她都成残废了。
还有小腿上抹的那些药膏。
她知道孟留真心软,没成想,还同情心泛滥。七八年前的伤,现在来涂药,能治愈什么。她心中毫无波澜。时间长河足以将一切苦难洗刷殆尽。她早就走出来了。孟留真呆呆坐了下来,望着窗户外的月亮,背影怅然。
“你怎么了?”
“我在想一个人,”孟留真道:“他应该也吃了很多苦。”
“世道如此,你能改变什么呢。”
“什么也改变不了。”
孟留真垂下了目光,失落的样子。
姜雨道:“放下吧,她会好好活着,你也该过好自己。”
孟留真苍凉一笑,“过不好。”
“我一直在搞砸, ”他摇头,“什么都做不好。”
“你衣裳缝得不错,还会针灸。”
“可是没人在意这些啊。”
“我在意。”
姜雨握住了他袖子里的手。
孟留真微微颤抖,望着她有力的手指。
姜雨道:“我喜欢你做的老虎。”
孟留真道:“真的吗?”
姜雨道:“他像是活着的,丑陋,但真实。”
孟留真哭笑不得,辩解道:“我那是缝歪了线,不是正常发挥。”
姜雨道:“下次正常发挥,就了不得了。”
三姑奶奶夸人,非常稀罕。
听起来一点也没有恭维和敷衍的意思。仿佛她那么认为。
孟留真从未得到过如此认可。
“那我再缝一个老虎。”
“好,我等着。”
姜雨躺下去,握着的手却没有松开。
孟留真也有些舍不得离去。
两人就这么握着,看了会月亮。月亮从窗户的一角落到另一角,斗转星移,银河翻转。这座与世隔绝的竹楼似乎染上了某种魔力。人藏在里头,永远想不到外头的事。前尘往事全部抛却,没有不相干的人,只有他们。
孟留真道:“月亮沉下去了。”
姜雨道:“明天还会升起来。”
孟留真道:“你睡吧。”
他从床边起身,姜雨却没有松开他的手指。
“我也要去睡了。”
“好。”她嘴上这么说。
孟留真走不动,有些想笑。
姜雨道:“你脸上有东西。”
孟留真道:“什么?”
姜雨支起上半身,孟留真以为她要仔细看看,因而凑了过去。姜雨亲在他侧脸上。他一时间晕晕乎乎的,脸红了起来,因无措而感到困惑,“男女授受不亲。”
姜雨道:“孔夫子不在这里。”
孟留真道:“他在天上,会看到的。”
姜雨关上窗户,“这就看不到了。”
她圈着孟留真脖子,蜻蜓点水,掠过他嘴唇。
缠绵悱恻,温柔缱绻。
孟留真僵硬的姿态渐渐放松。
他被牵引着,失去理智,沉沦其中。
亲得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