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2/2)
姜雨点燃篝火,烧水煮粥。就在孟留真苦思冥想如何逃脱时,她换了身素净布裙,木钗挽发,气质清丽无双。远远看去就像个村落里浣纱女。孟留真不由多看了两眼。但一细看,便会发现她柔婉姿态只是假象。她抖擞篮子,将米洗两下,随意倒进锅中。活干得糙,也不知道米里面混进去多少沙子。
孟留真心想,土匪逃窜,为了掩人耳目,必然乔装打扮隐匿身份。
兴许这身女子装束,就是三姑奶奶惯常的伪装形象。谁能想到,素手淘米的佳人,是个心狠手黑的土匪头子呢?
饭做好,孟留真理直气壮坐下来。
姜雨只拿了一副碗筷。
孟留真用她的筷子,她的碗。
姜雨眯起了眼睛,“胆儿肥了?”
孟留真道:“我饿了。”
姜雨道:“你饿不饿关我什么事。”
孟留真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里空无一人,世外桃源。三姑奶奶囚着我,不是要与我长厢厮守吗?”
“你说什么?”姜雨手里还握着锅盖。
“孤男寡女,与世隔绝,”孟留真挑出米饭里的沙砾,“我们还吃着同一口锅里的饭。”
“谁准你吃的。”
“我不想死,就得吃。”
孟留真道:“我吃了,你难道还想阉了我?”
他破罐子破摔,倒让姜雨无言以对。
姜雨放下锅盖,重新拿了一副碗筷。孟留真埋头吃饭,莫名其妙觉得憋屈。自己都恨死她了,还要捏着鼻子跟她坐下来吃饭。他还没想到逃走的办法。孟留真拨弄着大白米饭,蹬鼻子上脸,道:“就只吃饭,没有肉吗?”
姜雨道:“你还挑剔上了。”
孟留真道:“钓条鱼吃吧。”
姜雨道:“自己钓去。”
竹楼里有鱼竿,孟留真坐在水边钓。钓了半天,好不容易钓上来一条草鱼。他按着活蹦乱跳的生鱼,想直接插棍子,架在火上烤。姜雨接过来把鱼鳞剃了。草鱼烤得滋儿哇作响。孟留真等着享用,姜雨想起来,他之前给她烤过肉。
“有没有蜂蜜?”孟留真又问。
“没有。”
“好吧,我要吃那一块肉,你撕下来给我。”
“你自己怎么不撕。”
“我怕烫。”孟留真指了指烤鱼。
“你现在跟我装大爷吗?”姜雨总觉得他这态度不对,道:“使唤我上瘾。”
“我屈服于三姑奶奶淫威,不跑了,我要在这过日子,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孟留真凑过来,凑着她手边咬了一口鱼肉,有点烫,嘴唇油亮通红。
过日子?
姜雨愣了一愣。
孟留真伸长脖子。他的确怕烫,想咬,小口地吹着气,舌头勾着点鱼肉,小心翼翼吃下去。很馋的样子。注意到姜雨一直在看着他,慢吞吞擡起了目光,眼珠子滴溜溜瞪圆了一下,天真而无辜的神情。
姜雨直接将鱼塞他嘴里。
孟留真猝不及防,烫得呲牙咧嘴,手忙脚乱接住烤鱼。他用手摸了一下嘴角,疼得嘶声,“干什么?”
“吃个鱼磨磨唧唧的。”
“你是不知道有多烫,”孟留真指着自己的嘴角,“烫伤了,都起泡了。”
他嘴唇微张,瞪着姜雨,半是恼火半是烦躁。姜雨欲言又止,把目光转到了一边去,嘴上道:“烫死你得了。”
孟留真道:“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姜雨:“要点脸吗,你是香还是玉?”
孟留真闻了闻自己袖子,道:“我没有沐浴,臭死了。”他重新拾起筷子,“我待会要去河里洗个澡。”
吃完饭,他还真要去洗澡。像是怕把衣裳打湿,还在岸边就开始脱外袍脱鞋子。姜雨在竹楼的栏杆前小憩吹风。黄昏降临,水光粼粼金色。孟留真的轮廓在夕阳下泛着光芒。他半身没在水中,洗了一会儿。他蓦然转身看向了竹楼,道:“能别看我吗?”
姜雨道:“谁看你?”
孟留真:“你啊。”
姜雨翻了个白眼。
孟留真道:“我会不好意思的。”
姜雨道:“你有什么值得我看的。”
孟留真道:“男女终究长得不一样。”
这话不知道算谁调戏谁。
姜雨总觉得他要作妖,上回在山上,他也是洗着澡,突然跑了,害得阿狗满山追。这么快他又要故技重施了,姜雨都觉得好笑。孟留真还在继续他拙劣的表演。他掬了一捧水,像是捧着一汪金子,对着姜雨道:“太阳快下山了,水会变凉。”
姜雨道:“所以呢?”
孟留真故意问道:“你要下来一起洗吗?”
姜雨扔了一块石子,湖面荡开巨大的涟漪。孟留真被溅得满脸水,下意识擡手去挡。看起来欲拒还迎,别有一番情态。
姜雨真想用石头把他敲晕,大老爷们,演个什么浪劲儿。
姜雨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水里全是暗流,你要是游出去,十丈内就会淹死。”她撂下这话,转身回到屋里,背影消失在孟留真的视野之中。
孟留真垂下目光。
他心中惴惴然。但别无选择。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转身没入河面下。夕阳收走了最后的余晖,熔炼似的金光冷却下来,河面陷入黑暗之中。孟留真如一尾游鱼滑入河水深处,向着幽深未知的地方。
他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