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2/2)
弃偿年送赵呈安上学的第一天,就被不懂事的孩子嘲笑,小孩围着赵呈安打打闹闹,嬉皮笑脸。
“西巷赵呈安,打小惹人烦!”
“生来没有娘,阿爹瞎了眼~”
赵呈安在学校跟人打架,人缘也不好,为了不让同窗看见或嘲笑他那瞎子爹,总是不等教书先生布置作业,铃一响就撒腿跑。
反正弃偿年也看不见,他回家究竟做不做作业,只有干爹干娘知道。
“你同学都欺负你爹,你这样骗他,跟那群小流氓有什么区别?”
傍晚最后几缕海风迎面吹来,赵沧生伸手,夕阳落在掌心,又一挥袖洒满海面。
赵呈安盘着膝盖,坐没坐相,扎的头发也蔫了下来,俨然是个小赵无澜的模样。
赵沧生听见他说:
“我年爹爹常常告诉我,我另一个爹是盖世大英雄。大英雄不会让他受委屈。所以我骗他也没关系。”
赵沧生听罢有些哽咽,因为,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胆小鬼。
他仰着头,就问:“那盖世大英雄有说,他何时会来找你们吗?”
赵呈安捡起脚边石子,丢入大海,笑着回答:
“没有啊——”
“我爹的盖世英雄,他从来都没有说——”
海鸟惊飞,赵呈安站在海岸线,忽而转身,在那弥散的夕阳下垂眸,静静看着这些天跟他玩的人,把多余的石子一并使劲扔到人身上。
之后,少年一边哭一边跑回了西巷的家。
……
夕阳掩映,一个清幽的小院独坐幽篁,瞎子果真又拐着竹杖,摸索着往学堂方向走。
哼哧哼哧的声音愈近,赵呈安擡头看见他爹,于是迈开步子跑,近跟前抢夺来那拐杖,生气地丢到乱草丛里,叫道:
“都说你不要去接我上下学了,你跑丢了我还得找,烦死了,烦死了!”
赵呈安甩开他爹,闷头冲进了院子里。
“诶……”
弃偿年摸到烂草里,好不容易才找到竹杖,心中许多无奈的叹息,一步一顿地踏过石板路,挨到门槛。
赵沧生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弃偿年跨过门槛,看着弃偿年回身面对他,看着弃偿年拉着铜绿布满的门环,将门一点点合上。
就在这时,那竹杖忽然倒了,凑着没关严的院门倒了下去,还打到了弃偿年的手。
弃偿年想去扶拐杖,然而,脚下门槛一绊,猝不及防地栽倒下来。
——赵沧生终究没能忍心看着他摔下来,一个箭步上去,半扶半抱着将人拥入怀中。
本来脚下落空,弃偿年心头一坠,没承想会被人抱在臂弯里。
他站稳,意图起身,然而对方抱得紧,怎么都挣不开。
赵沧生沉默着不说话,一把抱下去,空落落的衣袍,像是只裹着一副瘦弱的骨头。
“你……”
弃偿年开始着急了,他抽出一只手,半天,才摸到对方的面容。
嘴,鼻子,眼睛……
眼睛。
他的手抚过那人左眼,穿过发丝,左眼边皮肤明显有不平的疤痕。
而后,泪水落了他一掌,弃偿年忽然就滞住了。
“你是……”
隔了太多年,他太久没有喊出这个名字了。
弃偿年的心猛地跳动,这样的跳动都让他觉得疼了。他急切地想要去确认,瞎掉的双眼却不能窥见一丝光明。
他的头发呢……那个人最喜欢扎高马尾了……
弃偿年的手慢慢抚在对方头顶,然而,对方却没有将长发扎起来,只是取两缕系着,披散着而已。
于是他还是笑了。
“赵沧生,你终于来了。”
……
次年春,水上飘荡着一只从北海归家的船。
当赵沧生隔了一年归来时,依旧是中陆的春天。
院门“吱呀”一声,宛若穿过岁月尘埃,而岁月为他敞开门,见雪,亦见白头。
“尝年,小心脚下门槛。”
赵沧生扶着弃偿年进来,赵呈安则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最终将目光落到院中纷飞的梨花树上。
弃偿年闻见熟悉的花香,不自觉擡头,转向花树的方向。
赵沧生亦是擡眸,随后侧过头,抚去落在弃偿年发梢的花瓣。
……昔年手植梨树,今岁落花如雪。
知是吾妻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