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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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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掉一个瓷碗,赵沧生还在对面沉默,他沉默着,附身捡起碎瓷片,不留神便伤了手,知道痛才回忆起更多痛: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孩子。”

“我远望他消失在漫天风雪里,而我却无能为力,甚至没跟他告别……什么都没有。”

赵晏清握着手,一时间不忍心反驳。

赵沧生就自言自语:“他一定知道自己要离开,想离开得毫无牵挂,所以当初恨我下药,跟我吵架,转身去了中陆……”

庭院里梨树婆娑生风,落下洁白的梨花,随风直吹到赵沧生肩头,像是旧人的抚慰。

赵晏清拿着扫帚当拐杖,站到她儿子跟前,说:“眼下六陆统一,小年当初究竟如何打算的,我没有过问。但娘知道的,他唯一心愿就是你找到岁禧好好活着。”

“想必长孙否还带着你儿子在难求岛等你,要不是从前小年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天盗火是你堂弟。”

赵沧生将地上碎碗收干净,还有些不为所动,得亏赵晏清懂她亲儿子,忽然煽风点火道:

“你说啊……小年本来就跟长孙否关系好,再者你跟长孙否有些像,他该不会料到你不来找你儿子,所以特意将岁禧托付给长孙否了吧?到时候岁禧长大了,喊人家爹喊得起劲儿,你听着就不难受?”

赵沧生拿簸箕的手顿住了。

他难免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假扮赶尸人去抢碧火珠的情景。

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的感觉,最难受了。

……

同年深秋,赵神医独自一人,千山跋涉,孤舟游海,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难求岛。

初入海岛,虫蛇出没,宛如蛮荒野地,丝毫未开发,一些奇树异草很多,步入深秋依旧郁郁葱葱。

赵沧生在林野里晃,看见新鲜的菌菇还要蹲下来端详几分,不过没时间仔细研究,或者记录在自撰医典上……

他在岛上浪迹三日,终于看见了人烟。

一个小镇就在这样烟涛微茫之处安身立命了。

此前,赵沧生在荒林河流里,已经把浑身上下都洗了一遍,摘些野果子捉条鱼暂且充饥,故而到那镇上时,还留存几分体面模样。

正是傍晚,邻家炊烟袅袅,街上还有些摆摊卖东西的,不过都是最质朴的吃食,比如包子馒头什么的。

赵沧生四处望,没看见镇上有旅店,反倒一个蹬着车来卖粽子的婆婆引起他注意。

一群孩子从那边民居跑过来,手里拿着铜板儿,争先恐后的,围着卖粽子的婆婆嚷。

“婆婆我要黑米粽子!”

“婆婆我不要带枣的!”

卖竹筒粽子的婆婆笑容和蔼可亲,竹筒掰开,里边白砂糖包裹着的粽子晶莹剔透,香气扑面,她拿着竹签穿好,递给一圈吵闹的小朋友,小朋友们则乱哄哄地,把钱都放在车侧挂的花布兜里。

“慢点儿,慢点儿,天黑了,快些回家做功课……”

赵沧生想起从前百家巷里的苏婆婆了,不自觉就愣着好久。

等他终于顺口气稳下思绪,再擡眼时,那边就只剩一个小家伙了。

还想跟刚才的婆婆问问哪里有客栈住呢……

算了,四下无人,问问那边的小朋友也行。

于是,赵沧生走近了,提起衣角,蹲下身子,尽量放轻语气,问:

“小朋友,请问这里有没有客栈住呢?”

小少年咬着江米粽子,慢吞吞转过身来,恰好与人平视。

或许是粽子甜甜的很香,或许是今日先生没有留功课,总之,小少年看见他就笑了,笑着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爹爹不让我跟陌生人讲话,你是陌生人吗?”

赵沧生听着,不觉眉目就温柔下来,然而,在夕日欲颓之下,他借着黄昏看着眼前少年,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简直呼之欲出。

于是他情不自禁伸手,想要摸摸少年的头,思及往事,刹那间热泪盈眶。

稍许,他才鼓起勇气问:

“……你叫什么名字呀?”

“——呈安,你在那里吗?”

欲晚落日下,一盲者手中拄着木杖,穿一身破旧的老青色,摸索着循声而来。

叫呈安的少年当即转身,三两步跑到瞎子跟前,拉着他爹的手,还要瞎子弯弯腰,让人咬一口粽子。

“爹,甜不甜?”

“嗯……”

两人牵着手逐渐走远,逐渐朝着太阳落山的西边去。赵沧生缓慢地撑着膝盖起身,见此景,唯觉恍如隔世。

他后知后觉,后知后觉地去追,迈开脚步,猛地趔趄。

“尝年……尝年……”

愈追愈远,愈追脚步愈发无力,赵沧生止步于乱草丛中。

斜阳草树边,寻常巷陌中,那是旧人所归处。

——他还活着。

可是自己来晚了。

赵沧生瞬间觉得羞愧难堪,他终究是没理解尝年……他怎么就又一次相信、这个人一定会赴上死路呢?

从前是,从前还是。

到底是尝年悲观,还是自己悲观?到头来,他竟然都没认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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