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天(1/2)
不问天
南山四百九十八年,春意盎然。
勾狼山东侧归属于木贰陆,跨界之山在木陆却叫做芳琅。
这一日,芳琅山道。
“师兄!我在这里!你来得太迟啦!”
十六少年一身青衫,姿色与芳山同盛。
而三十不到的青年装神弄鬼,见到人,当即变了另一副貌颜——白发小老头。
“听说你改头换面,如今叫李世外了?”
这明媚少年就是师父捡来的,师父今日驾鹤云游,师兄承命接他师弟下山。由于生性爱笑,都叫他阿笑。阿笑打量着他师兄这副模样,皱起眉头,似是不满。
小老头反而被少年牵着,二人一起下山。
李世外捏着把胡须,山上杂草皴擦他麻布衣裳,雨后或雾气缘故,山路泥泞湿润,扶了人数次。
“阿笑,非要下山入世么?”
“如今世道恰如此道,着实艰难险阻啊。”
少年顽固地挣开老头的手,便有白蝶挟飞花落于肩头,他话中天真仿若与生俱来又至死不变:
“师兄。每当我浸润于芳琅山泽,看这蝶雀飞舞自如于无边春色中,我就觉得思想超然脱俗,升华到了一种如仙似幻的境界。”
“我想,假如我若浮蝶为世人歌舞如此,是否也能用纯灵的木元素力量、去感化那些被庸俗纷争蒙蔽之人呢?”
阿笑说罢便甩袖于山道“手舞足蹈”,逗得李世外笑语连连。
“哈哈哈,师弟,你的观点行为总是让我耳目一新啊。”
“哎呀你笑我……”
青衣少年离开芳琅山的那个春天,六陆收获意外之喜——迎来了她的惊鸿洛神。
山水那边,第伍陆,距骨柔故地百里之遥,人烟寥落而古风犹存,简单的一座院子,清茶早点,两副碗筷。
“目秀,你既已交出师之作,今日便可启程游历六陆了。”
这位老师黑发梳得一丝不茍,仪容整洁,举止颇为文雅,甚至笑不露齿。
“目秀虽好,但难以焕然六陆。不如将目字改了,再缀姓风沉。”
老师沾水于桌案写下“慕”字,恰如对面少年灼灼风华,春色同慕。
少年端坐,神色微赧:“风沉……这是您的姓。”
“这不是我的姓。这是古族皇室的姓,这是多年前,孔雀石选中你的啊。”
目秀——风沉慕秀,取下腰间悬着的孔雀石,他的作业就是镌刻“慕”字于其上,再将孔雀石雕磨成令,成了如今极具装饰性的模样。
“老师……当初带我背井离乡,又找到您的星罗道人,这些年去哪里了?”
清茶浮叶,日光清浅,而立的青年笑之时略显神性,或许只是眉目太过温柔浅白:
“五陆元素有别,你生来却无所属。幼时星罗为你洗血换髓,大抵消耗了元气吧——不可轻易告知旁人你属性骨柔,亦不可轻易将那孔雀石交予旁人观。”
提起此话,风沉慕秀神情黯淡,额发间渗出些薄汗,面有后怕之色。
“外世风波险恶,须得步步为营。举棋不定之时就去问心。”
老师仍然微笑,继而神色变得严肃:“慕秀近时可被梦魇缠磨三更?”
风沉慕秀低声颔首,复又些许尴尬:“古族亡灵乐声还是徘徊脑海,常扰得人难以安眠。然而或许即将出师的缘故……梦见一位青纱水袖者,于月色雪中翩然歌舞,是往年不曾有过的。风沉惭愧。”
“无妨,无妨是也……春色尚早,少年初成。慕秀这般便离了老朽去吧。”
“老师正值华年,此话言重——”
“风沉谢过老师赐教。”
同是那一年,风沉慕秀拂衣离开北地,与缓缓盛开的六陆之春打了照面又撞了满怀。
南山四百九十八年,某个冬夜。
中陆闹市渐歇,长街漫漫,风中微雪,夜色微凉。
已经没什么人了。
长街树下却有位摆摊的少年,眉目老成,又如疏星朗月。他专注地镌锉手中物件,不顾摊上暗灯在微风中飘摇,也不顾长衫外袄淋上一层浅雪。
“凤凰,你有没有听说金壹陆正筹六陆之才思,预备用接下来一整年选拔设计师,五百年就动工建造宫殿的事”
这时阿笑在街坊酒楼已经小有名气,他觉得阿笑这名字不足以震慑六陆,故而听取李世外的意见,化名笑靥子行走江湖。
从前在木贰陆,在芳琅山上,鸟雀呼晴,花木葳蕤,他很少接触外界。亲自来走一遭,发现李高壬沉溺的江湖人间果真精彩纷呈,虽有阴谋阳谋,但亦不失至纯至善。
火肆陆的长孙公子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李高壬假死化名李世外后就行踪不定,偶尔听闻街巷拐角摔酒碰瓷,才可能碰见这个小老头——恰好,李世外和长孙琰也投缘。
长孙琰:“听闻了。金壹陆建造宫殿,虚张声势,显财炫富,想必它宫殿落成后,就要又要高人一头了,呵呵。”
笑靥子:“火肆陆正对于西,你们不建,会遭小人非议诟病吧。”
长孙琰离家在外游荡数月,客观答:“建个宫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设计师立场身份,建造材料周期,完工大观,挨到权力因素的,都要慎重,先看金壹陆怎么搞吧。”
笑靥子兴趣寡淡,长长地“哦”了一声,很快又被其他东西吸引。
一旁矮树下,摊点灯火摇摇欲坠,同龄者还顽固地坐在那边雕刻手里物件,眼睛不眨,睫毛都结了霜花。
好可怜的人……
笑靥子心想着,不禁去掏腰包,虽然在街市里卖艺表演赚过一点钱,但是都被挥霍光了,连今晚上住哪里都是问题。
虽然没有物质鼓励,言语精神上的是否也能温暖他人呢?
如此思量,笑靥子走几步,蹲在那少年跟前,双手搭在膝盖上,颇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些小物件,拈起一只木刻小喜鹊,惊叹道:
“哇噢,你的手真巧,这只鸟像下一秒就能飞走!”
笑靥子只是随便说说,却没注意自己的木元素缓缓从指间流递,下一秒,“扑棱棱”一声,那只喜鹊真的变为了活物,挥着翅膀飞走了……
笑靥子大惊失色,“腾”地提着衣角站起来,低头鞠躬:“对不起!可是我没钱赔给你,你骂我吧!”
喜鹊衔着一支雪梅,绕树三匝,最终落于主人肩头。
那少年这才放下手上的忙活,缓缓擡头,茫然道:“……你怎么了?”
——南山四百九十九年,夏。火肆陆统一十周年。
长孙琰终于肯回家了,当然一个原因是,他今年及冠的哥哥长孙珏,要成亲了。
新娘子就是火肆陆第二大姓氏,魏氏的大小姐魏倾城,十八少女待字闺中,乃是大陆有名的美人。
双喜临门,火肆陆要办盛筵,歌舞助兴难免。
长孙琰就举荐了笑靥子,而彼时,风沉慕秀正在金壹陆应试,满心惴惴地等待提交的设计图纸结果。
火肆陆的筵席办了七七四十九天。
当风沉慕秀风尘仆仆地从金壹陆赶回时,衣着破烂,灰头土脸,宛若游乞。而盛宴近尾声,以歌舞作结。
他很害怕那些人不让进场,尤其自己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所幸,火肆陆崇尚平等,筵席就办在开阔地界,不需要请帖,风沉慕秀挤不进去,也不好意思跟人挤。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
他请求前边大哥的声音还未落下,百米之外的高台蓦然一声擂鼓,随后就是动人心魄、举世难寻的唱声。
少年清亮却有力的音色,震得他心神一凛。
观众刹那寂然,后脊都被那声音唱得凉了一瞬。
而后,主角登场,彩衣无双。
台下人随那倩影舞动的脚步而不自觉追随,风沉慕秀终于得以瞥见台上的笑靥子。
——千人塞路,云泥有别。
……
三月后,秋末,中陆边界,转圜院。
布衣少年又在院子里磨练雕工,门槛前一排木制宫殿模型,画角雕甍,鬼斧神工,叹为观止。
院门被人叩响,风沉慕秀这次却没有完全沉浸,很快起身去开门。
看清来者,他有些呆,半晌才尴尬地让步请进。
“你怎么不喊我?”
笑靥子就立在门下,牢牢盯着他,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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