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梅开(2/2)
他又绕到窗户后,窗户被姓唐的吝啬鬼,用黑抹布再次盖上。
……
赵无澜一路步行,返回暮霭火明宫。他心事重重,低眉敛目,染霓街街角梅花烂漫,在霜雪后愈发娇艳欲滴。
“嚓——”
赵无澜伸出修长的手指,折了枝梅花。他一撩衣袍,随意坐在街边石凳上,将花瓣轻轻撚在指腹。
——唐还西什么癖好啊……大白天将窗户遮起来,夜里却将那黑抹布取下,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叹声气,弓身坐在树下,一怀抱梅,一手拈花撑于侧脸,向来深邃的眸子低着,显得浅了几分,将黑衣的孤煞感消磨不少。
“血性天煞,寒冰孤星……十一月二十六,今天恰是病秧子的生辰啊。”
往年这天,赵无澜都会毕恭毕敬的,完成尝年所有的刁钻吩咐——即使尝年并不会借机报复,但赵无澜总殷勤到给他师弟暖床倒洗澡水,然后顺势蹭到香香的被窝里,大取特取他所需木元素。
他记得十五岁那年的冬月,也就是南山五百二十四年,十一月时。他在那天夜里搂着尝年,说什么,师弟呀,既然咱俩元素相生,不如以后接济接济相互救命得了,和李世外一起长命百岁。
尝年却还在坚持不懈地掰扯他手指,让赵无澜为非作歹的手不要在他腰上当紧箍咒。
那人依稀冷冰冰回答说,我不要长命百岁,我要换个师兄死了超生。
“……也好,你不回来了,我也不过一死而已。”
赵无澜自从出山起,便事务繁重。他生怕有一天这些堆积如山的俗务,会把神龙山上那短暂的回忆消磨殆尽。
……
转圜院内。
花容失是自然醒的,而不是冻醒病醒,他颇觉神清气爽,转头却见昨日骸骨娘赠他的小提灯,透明的灯壁内躺着一只仿若死去的小虫。
他穿衣下床,去掉灯罩,恰有碎发落在小虫上,竟然瞬间燃烧起来。
“……”
花容失思忖片刻,决定在枕边多拣几根头发,全烧掉保暖。
于是乎,当黄昏时分,赵无澜终于从街边梅树下睡醒时,他伸展伸展长腿,却踢翻了缺口烂瓷碗,里面的铜板“哗啦”地洒落湿漉漉的雪迹中。
赵无澜挑眉,神情莫辨。
“……不要白不要。”
他决定把铜板捡起来,做个拾金昧昧的人。
长街上,花容失着雪白绒氅,捧着盏经久不息的灯,停在乞丐跟前,在腰间摸出碎银,俯身温和有礼:“冰天雪地,街口冷,早些回家吧。”
赵无澜霎时间头脑发热,他尴尬地擡起眼睛,假装手不是在拣铜板儿,而是在拉伸到脚尖。
花容失愣了三秒,随后笑起来,一笑就呛风。咳得他脸上都有了血色。
赵无澜扑扑衣服上冻结的点点冰渣,将铜板丢在一边,抱臂看向别处,语气冷酷:“歪,笑什么笑,笑够了没,我看见你笑就烦……”
花容失掩面,揉了下冻得通红的鼻子,眸子清亮:“赵小主好雅兴,角色扮演都被你玩明白了。可是扮演乞丐未免不厚道了。”
赵无澜嘴角抽搐一下,吞一颗急速救心丸:“那你,你抱着个罐子干嘛,招财啊?”
花容失将那灯奉到赵无澜眼前,笑意收敛,正色言:“这里面原本装着的是一只小虫子,却可以生火,昨日似乎燃了一夜,火又不似一般之火。”
“不似一般?”赵无澜抓住关键词,擡眸,“难道是你昨夜黑市买的?”
“没有,是那里的老婆婆送的。”
“送的……?你先扶稳,”赵无澜将这小灯交还,召用水元素,站花容失在对面,一点点将火覆灭掉,“一会儿就好。”
远看,夕日欲颓,红梅秀艳。二人身影被余晖拉长,掌心火焰渐息,衬着他们眼目烁黯。
花容失大抵想到什么,此前仔细看着赵无澜,却随火暗缓缓垂眸。
假如赵无澜知道他就是尝年,还能这样风平浪静相处么?他这位师兄似乎挺讨厌那个冷血还一身毛病的师弟的。
“……别发呆啊,”赵无澜掀起眼皮,手背怼了一下花容失的,“又不重,手越来越低了。”
“……好。”花容失松下眉头,心生叹,无奈化为一笑。
赵无澜不管他,终于将火小心地灭了。小虫在空中飞舞一阵,而后火焰彻底燃尽,又安生摆烂躺回了灯罐儿里。
花容失看清最后几秒,携着一簇小火苗的飞虫,他分明在哪里见过的——西海萤灵!
他眸中有惊讶之色,擡眼一刹那,赵无澜的目光同样深邃明肃,正经的话一掷千金:
“它就是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