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骨痴(2/2)
“明日,我会对上赵无澜,”天盗火攥了攥手指,他仰头,看着尝年,“他今日损失惨重,明天爬不爬的起来都是问题。你会希望看见这种局面么?”
尝年沉默片刻,他擡脚转入屏风后,按时喝断木配的药方。
药的清苦味道缓缓逸出,尝年愈发明晰的新声音传到屏风外。
他还是说:
“你们从前就有些恩怨。我想,与我无关啊。”
长孙否听罢,面有诧异,然而,起身离开时,却是笑了。
……
南山五百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五日。
盛夏三伏天,今日却阴云滚滚。浓厚暗云中,似乎夹杂着人群的沸腾,与精心谋划的静谧。
赵无澜一觉睡至午时,昨日被打得骨头酸痛,今天这至关重要的历史性决战却无人喊他。
等他终于从榻上翻身坐起,心下猛然一惊,急速下了床,就要胡乱地跑出去。
然而,开了房门,刚透进一点点光亮,他就砰地关上了。
要是尝年风风光光地站在神龙台上,而自己一团乱麻,多丢人!
于是,赵无澜花了半炷香时间,把自己捯饬了一番。
——嘿……又不是去说媒相亲!本大爷就是六陆第一帅!
赵无澜放弃沧蓝色的那件,换了品月色的,压下禁不住上扬的嘴角,迈着轻快的步伐,满面春风地走了出去……肩膀真疼,快擡不起来了。
五行宫昆阳栈的楼道里全是看客,见到赵无澜,纷纷避开一条道。
“赵哥哥~你今天真帅!我要嫁给你!”
李泯然带头开始迷弟行为,安静的空气瞬间嘈杂爆裂。
赵无澜给他比了个匕首割脖子,在众人注视中笑洋洋下楼去。
阴云万里,长天色沉。
赵无澜笑意淡去些,恢复正色,走上神龙台,却有些茫然了。
偌大的高台,仅有他一人,闷热的风飞扬衣衫,心情却逐渐低沉。
倏然间,背后一阵刁钻的暗风袭来,赵无澜敏锐地转身,一出手,却被来人强劲地握住。
赤衣鎏金的少年蒙着面,与他差不多身量,眉眼亦相似,赵无澜一下子辨认出是天盗火。
“恭喜你来到最后一局。”
长孙否音调平平,透着与人不熟的冷意,而后,说出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震惊。
“我弃权。”
他向赵无澜微微一笑,然而对方看不见。赤色如火,扬如魅影,乘着雷火麒麟,瞬间消失在五行宫天际。
赵无澜原地懵住,而后,身心逐渐战栗。他缓缓摊开掌心被递过来的纸条,不祥的预感几乎将他神智冲垮。
从天而降的暴雨霎然滚落,暗云涌动,惊雷阵阵。
他指尖颤抖,纸条在一瞬间被雨水打落,赵无澜哑的说不出话,他慌张失措地跪下去,在雨水乱涌中寻找那张字条。
他不信!他不信!
——他满心惴惴欢喜地等了大半年,却只等来尝年的死讯?!
字条在他掌心,和着暴雨与伤心欲绝,一点点冲碎、化成齑粉。
五行宫的看客们,喊着“下雨了、下雨了”,纷纷扫兴地撑着油伞归家,偌大一个宫殿,一个神龙台,随天色愈发黑沉浓厚,只剩下赵无澜一人。
五百二十六年的神龙榜更新名单,赵无澜跌跌碰碰转身,泛着彩光暗纹的神龙榜在雨天熠熠生辉。
第一,水叁陆,赵无澜。
没有任何喜悦,没有任何兴奋,他像发了疯,不停往下翻榜,直到寒雨浇透他满身,直到指腹被磨出鲜血,直到他心中彻底绝望……
他都没有看见那个名字。
“尝年!赵尝年!你个骗子——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啊——”
“我们明明说好的、说了四年,今年是第五年,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为什么!”
他根本没参加,没参加……
可他怎么会不参加呢?!
一直到夜雨声重,赵无澜还跪在神龙榜前,捂着额头,随着不懈的雨势泪流成灾。
“尝年……成为第一的代价是你,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你回来好不好……我不该让你一人往北走,不该让你一个人……”
斜风乱雨吹刮入窗,尝年脸上的纱布被重重淋湿,长发乱卷,他眸色黯淡,看着雨夜中仓皇伶仃的人,竟也尝到雨水的清咸苦涩。
修长的手指缓缓擡起,解开发间脑后的绷带。
那张脸终于痊愈,但也不再是他了。
伸手合窗,屏去一切风雨嘈杂与人心琢磨。
——此后,他姓花,名容失。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做。”
屏风后,踱出赤衣鎏金的天盗火。
“那张纸条,你给他写了什么?”
花容失浅呵一声,摇摇头,一笑璀然。
不过是——
“年已去,骨长寒。”
罢了……
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