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2/2)
美好的东西被摧毁,这一切都像梦一样。
别墅采光很好,阳光下那些水晶折射出美丽而破碎的光。
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美丽有什么用,不值钱就要被欺负。
在这人生的至暗时刻,拜桑春枝所赐,她忽然学到了一个道理。
她要往上走。
桑春枝却还不解气,看见她就烦,哪怕坐在地上任她打罚都觉得恶心。
最后女人伸出手从她身后猛推了一把,像是为今天的这场恶战画上圆满的句号,温雪鸢像是落叶一样的从楼梯上栽倒。
她已经不再会反抗,像洗衣机卷筒一样顺着桑春枝给的力道滚下去。
可怜了怀里的娃娃。
洋娃娃胳膊彻底摔折,这个洋娃娃是她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妈妈给她买的。
她走不稳,摔断了一个胳膊,胶带也是那时候缠上去的,妈妈抱着她的手,一圈一圈的缠,她那时候不过三岁左右,缠也缠不好,缠的乱七八糟,到了长大她也没有重新再缠一遍,她觉得能保持那时候的童真和成长的轨迹是件很不错的事。
可现在还怎么缠,胳膊都摔得四分五裂了,就是那些小陶瓷片都收集不齐。
刚才推得那一下也不知道控没控制好力气,女人见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背对着自己。
心里有些发虚,生怕真的搞出人命。
丢下一句话。
”没死就滚去学校,看着就烦!”
她还怎么去。
她这幅样子怎么去。
桑春枝私以为温雪鸢为了避免再次挨打,即便是去了学校她也不会告诉阿辉,也不敢告诉阿辉是自己打的。
就像被校园霸凌的学生,不会指认霸凌者一样。
如此女人就心安理得了不少。
温雪鸢犹犹豫豫的坐了起来。
要走的,要去学校的...
就算不去学校,去哪儿不行,离开这里就好。
她行尸走肉一样的回到房间,看着镜子中披头散发的自己,被打得红肿的脸,交错纵横的泪痕,觉得狼狈极了。
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早上洗过一次脸了,温雪鸢没有选择再去洗一遍。
她想尽量减少在别墅内活动的范围,以免碰上桑春枝。
从包里抽出一张湿巾擦掉了唇角的血丝和干了的泪渍。
简单梳了一下头发,戴着大大的口罩,几乎要把自己的整张脸都包裹进去。
收拾完了书包,最后临走前也把那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光头娃娃塞了进去。
轻手轻脚的出了别墅,她瞬间觉得外面的空气久违的清新舒爽。
她这次是自己走的,用乘车卡坐公交车。
在公交车的座位上,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灌木,忽然觉得安心,日子仿佛回到了青岗,她还在上小学的时候。
整天叽叽咋咋,乐此不疲。
公交车显然速度没有私家车快,所幸这个时段错开了早高峰,一个小时左右也到了。
算算时间,应该第二节快下课了。
她不着急进去。
买了一瓶水,找个没人的地方,漱掉了口腔里的血味儿。
她坐在操场的长椅上,想趁着还没午休的时间,趁着这风和日丽的寂静时刻,规划一下未来的路。
如果未来还有路可走的话,那一定是一条和傅家完全相反的路,和傅灵辉背道而驰的路。
以前或有犹豫,现在的她早已经下定决心。
过去几个月的美好和温馨,全在今天这一天落幕。
而且,她想离开一段时间。
不告诉任何人离开的离开一段时间。
她好想静一静。
今晚她没脸回到别墅。
学校也呆不下去。
自从和傅灵辉厮混在一起,她已经好久没去冰淇淋店打工了,宿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租。
但她虽旷工,但也问过老板,听老板的话中意,是傅灵辉暗自帮她教的房租。
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温雪鸢猜,是傅灵辉也心知肚明她住不惯别墅,才给她续租这样一个简陋的避难所。
因为是用傅灵辉的钱续租的房子,她也不想去。
她年纪尚小,规划不了太远的路,她想回青岗了。
傅灵辉不知道,青岗的那个雅致的小院,才是她真正的避难所。
这个陌生城市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绿荫柳树打着卷儿,无精打采,稀疏的叶片漏进来碎金子般的阳光,今天好热,是那年唯一像样儿点儿的夏天。
下课铃响了,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等学生们吃完饭,该到操场上自由活动了,她是时候走了。
她现在这张脸,见不了人的。
温雪鸢站起来转身离开。
一擡眼就看见了身后站着一个插着兜的少年,穿着一身运动服,不知道出现在自己身后多久,看他这一身打扮这节应该是体育课。
但他能这个时候出现,出现在初中部,估计是逃课了。
她不想说话,当成没看见,走的飞快。
反正,她也戴口罩了。
而且鼻青脸肿的能看出来什么。
温雪鸢天真的想。
她已经从他身边绕过去,走了大概十几步,私以为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准备小跑。
身后那人发问,”找到了么。”
她脚下一顿,找到什么。
但没什么比离开这里更好的选择,她也不打算说什么,低头小跑了起来,感谢那天闷热的风,吹动的发丝很好的把她肮脏的脸遮住。
她是个体育废柴,她的废很成功的衬托出了身后的人有多么的强。
傅灵辉几乎是不超过十步就走到了她费劲巴力跑出了十几米的地方。
”我问你话呢!”
她的手腕被禁锢的难受。
少年抓着手腕时,被她的长命缕上串的水晶珠子硌到了,低头看了一眼。
她说的呢,他是怎么认出戴着口罩的自己。
原来是因为这个手串。
”问我什么...”她垂下睫毛,那些字句堵在口罩里,含糊不清。
傅灵辉这才发现她眼底青了一块儿,伸手想要摘她的口罩。
温雪鸢立马捂住嘴上的口罩,说什么都不让摘,然后在他手下挣扎了起来。
傅灵辉为了制住她,握着的手更大力了,冷白修长的手青筋凸起。
温雪鸢嘶了一声,叫起来,”松手!疼!”
见傅灵辉不肯,非要摘下她的口罩。
她别无选择,退而求其次道,”把我松开,我们找个别的地方聊,一会儿要有人出来了,我们这么拉扯不合适。”
见她态度诚恳,傅灵辉信了她,谁料一松手,那少女却贼心不死,像只出笼的兔子逮着机会就跑。
傅灵辉则是脱缰野马,兔子注定跑不过马,没绕着升旗台跑几圈儿,就又被捕兽网抓住了。
傅灵辉这次也不听她说什么别的了。
一路给她带到了柳树后的那个石凳上。
傅灵辉把她按到凳子上坐好,”我说你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老跑什么。”
她心知逃不掉盯着婆娑树影,眼底有些湿润的红,被夏风一吹,好干涩。
傅灵辉原本倚着墙,等了两三分钟都没听她开口说话,从后面捅了她一下,冷冷的问,”说话啊。”
”说什么”她淡淡的反问。
傅灵辉坐到了她的对面,碰上了她的手,既然温雪鸢不想说,不如他先开个口。
少年明朗的笑着,语气也柔和了很多,”你不是答应了要送我东西么。”
温雪鸢知道他是在哄自己说话,但提起这茬,温雪鸢就更难受了。
关于那个礼物,她真的准备了很久,他也期待了很久。
闷热的空气在两人之间仿佛筑起了一堵无形的墙,看见傅灵辉希冀的目光,阳光下那么亮,温雪鸢如鲠在喉。
在这样煎熬的对视和沉默过后,她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那是骗你的,我没准备。”
她以为轻描淡写,可连说话都带着软软的哭腔。
她忽然想到早上沿着楼梯滚落的那些水晶珠子,想到自己编织手串时候的窃喜和欣慰。
那些付出过的真心和熬过的夜。
全身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又酸又涩。
面对傅灵辉的每分每秒都更加难熬。
傅灵辉到底知不知道呢,她是个没有多少爱的人,爱人这件事对她有多么吃力。能向他走去,哪怕一步都耗尽了自己所有心血和勇气。
傅灵辉显然是不信。
撒谎。
否则,那天把他叫出来翻来覆去的玩他的手是做什么。
她既然不想拿出来,傅灵辉倒也肯舍下脸面去要。
”那就现在给我吧。”
他抓起来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腕,”我想要这个,我回去想了想,觉得你上次说的那个寓意挺不错的。”
温雪鸢把手抽出来,将手腕上的长命缕解开,握在手里,下一秒抛出去了很远。
”根本就不会辟邪纳吉!一点儿都不灵!”
傅灵辉翘起的唇角缓缓松弛下来,完全被她的动作吓傻了。
他觉得她的心情很难揣测。
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了,流动的风渐渐止住,周遭静得连呼吸都越发沉重。
傅灵辉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只好依着她来。
”那就不准备。”
又在发呆。
又不说话了。
这会儿有学生吃完午饭拿着各种器材出来活动,有了远处的吵闹,显得这处格外的静。
”你不想说话么”傅灵辉问,看她模样确实是这样,少年的视线也移开了,释然的站了起来,面朝着操场,似乎觉得自己哄人的样子特别小家子气,不如单刀直入显得爷们儿,他单手插兜,”我有什么地方惹你了么。”
温雪鸢回过神,盯着他的脸,和桑春枝三分相似的脸,抑制不住内心的火苗儿,傅灵辉被她盯得心里有点儿发毛,她好像生了很大的气...
少女把口罩摘了下来。
这下也不用说什么了。
说什么都不如亲眼看见来的真实。
看着那张俏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疤,傅灵辉心里踩空,紧接着疼痛如潮水一般漫卷而来。
”你的脸...怎么搞的”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连成一个问题。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
她憋着嘴,强忍住眼里的湿润,愤怒的情绪全都宣泄在了吼叫里,”被女魔头挠的!”
女魔头 她的怒吼也不可怕,像个红眼兔子。
只知道瞪眼唬人。
但女魔头是谁啊,难道是她班老师骂她了,她成绩不是不错么。
”你被老师骂了”
她没回答,还在瞪着,看来不是。
”那是谁啊。”他怕她不说话,摸了摸后颈慷慨道,”你说出来,我帮你报仇。”
”桑,春,枝!”
说完这个名字,温雪鸢觉得自己终于解脱。
至少傅灵辉现在不会再纠缠他了,她可以离开,光明正大的走,他也不会追过来了。
少年阳光下的眉眼三分怜惜七分的不知所措,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呆立在那里。
她很快又戴上口罩,抱着书包跑起来。
消失在了那年盛夏绿色的光里。
傅灵辉朝着她背后的方向伸了手,想像往常一样的抓住她,而身体却不听使唤的被固定在了原地。
伸出手,抓了空。
她的头发被风扬起来,可见她是使了全身的力气在逃离他。
可她要去哪儿呢。
她真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