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缕（2/2）
没错，傅灵辉那一下午都没怎么听课。
他明明没学过美术，却想在纸面上描摹她带着手串的那个纤细手腕。
很快演算纸上已经被他画满了不轨的心思。
侯角茁望了他一眼，竖起大拇指，”老大，你很有绘画天赋啊。”
傅灵辉被他这一声叫回了神思。
低头看着纸面儿。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侯角茁也有些楞，”可你这画的是什么，是树枝么，树枝上怎么还有一条绳…看起来挺不吉利的…”
傅灵辉见猴子还在分析，一把推开，把纸握成团扔进桌洞里。
”去去去。”
生日很近了。
温雪鸢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编完了小玩意儿就喜欢往自己身上戴。
还没到真正的端午节。
两个手腕，两只脚踝都戴得整整齐齐，红红火火。
还差两天就是傅灵辉的生日了。
有了编前四个手串的经验，这最后一个应该来得及。
她按照自己上次圈出来的弧度，比量着大小。
一只手圈起来，再加上半个大拇指的长度。
嗯，她谨慎的在稿纸上画了个圈儿。
然后把五彩线放上去，绕着那个画在纸面上的圈儿，在终点位置停下，温雪鸢小心的用笔在终点后一厘米的位置点了个小点儿。
差不多。
她把彩线拿起来，用剪刀咔嚓一剪。
不错，礼物的第一步算是做完了。
她满含期待的看着图纸，细细的摸索，懒散的侧着脸躺在上面，微卷长发柔柔的蹭着纸面，一如海浪眷恋的拂过沙滩。
现在是下课时间。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少女从桌洞里掏出那个红色花纹的铁盒，叮叮咚咚地拿起一颗蓝色的水晶珠子，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虽不值钱，但好漂亮。
她想象要是把长命缕做完戴在傅灵辉手上会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嫌弃寒酸，温雪鸢觉得不会。
因为她打算做的这个和自己是一对儿的花样儿。
他定不会讨厌。
她悠然的想着。
在复上朦胧睡意的那一刻，上课铃声响了。
绘子最近训练紧了，她的身边好几天都是空座，说不孤单是假的。
没有绘子盯梢，她第一次做小动作心里总是砰砰直跳。
这节课是日语课。
温雪鸢可以找绘子补习，因此不太担心。
她微微低头，一双手在窜一颗水晶珠子。
然后继续往下捋顺。
温雪鸢是个乖孩子，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做过违反课堂纪律的事情，因此也不晓得技巧，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动作多么的明显，搞出来的声音有多么大。
但回看自己编好的部分，心里又油然升起一种静谧的美好。
她摸上编好的花纹，唇边酿出了笑意。
该串珠子了，她的手悄悄地伸进桌洞，刚碰上黑暗里的铁盒儿，没掌握好力道，被指尖儿一推，里面那颗珠子咕噜咕噜往外滑。
滚圆的珠子没了束缚，一溜烟从光滑的地面飞到最前头。
温雪鸢大惊失色，来不及后悔和自责，立马弯腰趴下地上找。
幸好并没有很远。
目测距离温雪鸢前两排的位置。
温雪鸢正打算拍拍前头的龙君一，让他帮自己捡水晶珠子。
求帮忙的话还没开口。
麻生老师眼睛逡巡了一圈，正好落在温雪鸢的角落。其实，早就观察她很久了，这会儿把她叫起来都算是给她面子了。
”第二段，翻译一下。”
没有点名道姓，温雪鸢也知道是在叫她，她僵硬的站起来，揪着裙边儿。
裙子被抓的揪揪巴巴，手心里都是汗。
温雪鸢平日里乖巧，同学们都没见过她被老师提起来给脸色。当然了，温雪鸢自己也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场景。
空气凝重，周遭静得落针可闻，她知道她回答不上来，做什么都是徒劳，也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
”抱歉。”
简短的回答打破平静。
她垂着头，眼风扫了一眼桌子，日语书还没打开呢。
麻生酒推了一下眼镜儿，”我知道你成绩不错，但你的学习态度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书都没翻开吧。”
温雪鸢心里除了害怕，还担心她的那颗掉在龙君一前一排的水晶珠子。
麻生酒不是个好脾气的老师，他虽是个不会大吼大叫的，但脸一沉，气氛就降到了冰点。
”拿着书，出去跪着！”
温雪鸢听话的拿着书从后门慢腾腾的退出去。
麻生向门外喊道，”别忘了，把两只手举起来，我会不定期的出去检查。”
龙君一小声的打抱不平，”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体罚。”
温雪鸢累就累罢，只是后天就是傅灵辉的生日了，她的珠子还丢了呢。
她虽被罚，但心里还有挂念，时间就过得很快。
但手臂酸痛却不因为体感上的时间快慢而减轻。
好疼…
怎么还不下课。
已经犯了一次错，她也不敢再松懈，一旦松懈，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举起来。
三五分钟后，举起的手就一直在发抖。
她想哭，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想想个笑话哄自己，大脑都无法思考。
反反复复折磨她的只有两个问题。
怎么还不下课。
还有，那个珠子去哪儿了。
大概是临近下课了，有提前下课的别班同学途径此处。
温雪鸢简直想把自己的头埋在地下。
三三两两的女生挽着手走过，男生的目光留在她的时间久一些。
窃窃私语的声音掠过头发钻进耳里。
”这不是第一名么。”
”温雪鸢，好像是这个名字。”
”好漂亮…”
”怎么挨罚了。”
”大概太狂。”
啧啧啧……
两个寸头男生交谈着从她面前走过，卷起的风吹动少女的前襟领结。
如同那些流言蜚语，从她耳边飘过不留一点痕迹。
…
在密密麻麻的议论声里，麻生走出来，看着少女发抖的手，叹了口气，”放下来吧，回教室吧。”
下课铃声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胳膊做自由落体一样的放下来，却像从她身体上脱落，不再属于她的一部分。
疼…放松更疼…
她几乎刚得到自由就飞奔进教室里，跑去龙君一的前排去找水晶珠子。
龙君一还问呢，”雪鸢，你怎么上课也走神啊，我真没想到。”
温雪鸢的双臂还在克制不住的发抖，紧绷的肌肉连一根羽毛都承受不了，稍稍活动就像是皮肉被撕开。
怎么没有
到底去哪儿了。
”龙君一。”温雪鸢从地上站起来，急切的问，”你有没有看到一颗水晶珠子，蓝色的。”
龙君一捏着胖胖的双下巴想了想，”你是丢了么。”
”是我不小心弄掉了，刚才就滚在这里。”她用手指着刚才珠子掉落的位置给他看。
龙君一一拍脑袋，”你是说你掉在了地上那完了。”
龙同学指了指后门位置，”刚才裘小楠值日大概扫走了吧。”
”啊。”她觉得自己今天倒霉透了。
鼻腔一酸，她立时扬起头，让那点儿愤恨的哭意倒流进心窝里。
她不是个喜欢哭的人，但并不是坚强到无坚不摧，而是因为她都忍住了。
对于没有父母的她，哭是件没用的事。
但因为遇见了傅灵辉，温雪鸢好像有了可以再次哭泣的本能。
她不能再这样依赖他了。
温雪鸢收起眼泪。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了。
她跑去讲台前的垃圾桶，蹲下来。
少女忽然想起来春节自己躲在傅家垃圾桶旁的景象，也不觉得脏了。
而且马上就要上课了，她也没有时间在顾别的。
龙君一跟上去好心的问，”很重要么。”
”重要。”她头也不擡的回答。
龙君一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穿梭在垃圾袋里，摸过一团团毛发，油津津的小吃袋，还有白花花的鼻涕纸…
少年眼睛一痛，觉得她在被垃圾玷污。
这个舔狗立时蹲在地上帮着她翻找起来。
郝妮打完水回来，冷嗤了一下，骂了句舔狗。
温雪鸢脸色微红，自然是听到了郝妮羞辱的话，推开了龙君一的手，”里面脏，你还是回去吧。”
龙君一无所畏惧，”都快上课了，再不找到，可就来不及了。”
温雪鸢看着自己发抖的手，还有跪在地上被蹭脏的小腿袜，原来送礼的代价这样大。
可惜翻到最后也没有看见那颗蓝色水晶。
她也些认命得懊恼。
龙君一安慰，”没关系，大不了再买一个嘛，我觉得不难买到的。”
不一样，这个和自己手腕上的是一套的珠子。
她悻悻地摇了头，把翻到地上的垃圾捡回垃圾桶。
在捡最后一个包装纸袋的时候，大概是心诚则灵，零食纸袋摇摇晃晃，发出清脆响声。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里面没吃完的薯片残渣，也没抱多大希望的打开，确实是残渣不假，但在薯片碎片里，她终于找到了那个蓝色的水晶珠。
”龙君一，找到了！我找到了！”
她惊喜的在讲台边上喊。
龙君一见她高兴，也替她开心。
当然这份开心是替她的，其实他的心里有些酸。
在下课前十分钟是四人小组的自由交流时间里，他回头不经意地瞥见温雪鸢编到一半儿扔在桌子上的长命缕。
忽然想起来温雪鸢和绘子都不在，没人和他做交流，龙君一只好转回去，这一转身察觉到了掉在自己脚边儿的水晶珠子。
龙君一一直听郝妮说温雪鸢和顾清言在私下恋爱，再次回看了做了一半儿的手串和水晶珠子动了歪心思。
心里一横，把这颗珠子捡起来扔进了自己吃了一半儿的包装袋里。
温雪鸢不是察觉不到，只是她不敢下定论。
她很奇怪，裘小楠究竟是怎么做到把这么小的珠子扫进薯片袋子里的，还欲盖弥彰的将袋子握成核桃大小的一团，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龙君一为什么非要帮自己一起翻垃圾。
如果说是喜欢她，那不应该避而远之么，毕竟再那么显然的讲台上，一定会有郝妮这种人将两人的关系添油加醋后编排成各种桃色故事，对两个人的名声都不好。
总之——温雪鸢也不知道是不是第六感在觉醒，她觉得龙君一并不看起来的那样单纯。
总算得而复失，这回温雪鸢也不打算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