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再见(2/2)
挥空了。
落地的时候,土屋还没有反应过来。
脚腕落地的酥麻才把他唤醒回来,他紧着回头大喊指挥,那只完全不在他的预想中的来到右后方的排球还是轻轻落地了。
距离最近的鹰川和金岛接球失败,表情并不难看,而只是絮絮叨叨地队内侃东侃西地抱怨。
土屋没有及时指挥,他们只以为和之前稻荷崎拿的12分一样。
周围的观众席虽然欢呼,倒是也没有像稻荷崎失九分分差时的议论纷纷。
但是土屋却有种被人悄悄攥紧了心尖的感觉。
或许正是预料中的拍击没有到来的缘故,挥空的手腕居然比击中了的时候还要酥麻。
两只手的手尖都有点发凉。
他回头去看,宫治脸上的意外还没收回去。
看到他回头,才大呼小叫地去他们稻荷崎那边说些什么。
“……”土屋立刻整改表情,回头。
·
“虽然这次撞大运成功,但下次不一定。”
角名继续试图阻拦队长——虽然队长这样命令,他还是会乖乖地维持队形——劝来试试。
“之前得分的一直是阿兰和结,现在换我和阿治,攻击有点平庸了。”
其实从宫双子内斗开始,他就觉得稻荷崎的理智在收拾包袱。
没想到寄予重望的队长居然拿着监督的允许上来命令换队形。
这只是平日以防万一训练用的队形,其实谁也没好好练过,好好练的队形尚且被打的七零八碎,不好好练的队形还放弃了两个重要的攻击手段。
好了,现在从队员开始,包括队长和监督教练,稻荷崎的理智干脆已经离家出走。
那可是宫泽高。
队长并没有提出异议,回答也很温和:“姑且试一试。”
“……”角名别开眼擦汗。
至少宫双子在队长三言两语下不闹别扭好好配合了,算是唯一的好事。
比赛还在继续。
场中,打过排球,或是对排球深入了解过的人基本看得出来,稻荷崎换了新队形。
稻荷崎之前没拿出过这种队形,也没有换除了队长外的替补队员,应该就是一般豪强会有的pnB。
一些人借此收集了一些情报。
其实这战略一般,因为这个阵型就像是刻意避开了主队形擅长的进攻手段,是一种小有重合的余集,其攻击力、防守能力对稻荷崎这种超级豪强而言都一般。
·
………………一般?
再次从跑动中回神的土屋抹着下颚淋漓的汗。
因为比赛进行到后半段,而他又多跑了很长一段距离。
“………………”
土屋回神,指挥百沢:“下把跑动的时候麻烦主要靠近左翼,假如对方有右翼的进攻举动也无需在意,部,你和百沢的跑位容易重合,百沢还没有到边跑边观察局势的实力,你姑且注意下,不要重合。”
“好的。”/“嗯。”
指挥完毕的宫泽高继续比赛。
稻荷崎那边前排同时跳了三个人起来。
土屋立刻后退,百沢和部同时前压,土屋的眼睛盯着宫侑,球还在宫侑手里。
哪边,左边,右边,照稻荷崎一般的球风,应该是走右翼的高压力途径。
……怎么可能,从六球前开始,稻荷崎就一直不走寻常路,左翼的话,部的拦网实力有些勉强,鹰川在后右翼,他一个人的救球圆周还是有极限……
我也回去。
土屋一个扭身向回跑,他听见身后有某一个人的击球声。
但大概是幻觉吧。
因为土屋从余下队员们的表情中后知后觉地停下,回头的时候,余光正看见那只没什么加速度的排球只在重力的作用下掉地。
既不是左翼,也不是右翼。
是宫侑的直接进攻。
…………
这球落地,裁判吹哨后,因为过度集中精神而狭窄的耳道才扩充。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放大了数倍,现在才听的见喝彩。
听得见质疑和议论纷纷。
队员们小心地看着自己。
土屋微微张开口平复呼吸,还有过度奔跑一直在鼓噪的心跳。
他伸手背抹下下颚的汗,看见手背上一片水痕,汗珠正往下滚。
“……流了好多汗。”他朝赤苇佑抱怨道,“虽然是冬天,体育馆里的温度也很高,下次运动服的面料挑选轻薄一点的吧。”
赤苇佑没想到是这个话题,“……嗯,你说的是!”他很快地说:“其实本来校领导就有换运动服的打算。”
“有吗?跟我说了吗?”
“说过……你没在意吧。因为咱们学校的logo太简单,只有一串字而已,校领导希望印上去校徽。还没决定。”
“不要,咱们学校的校徽超丑的。”
土屋一边说,一边和赤苇佑向回走。
“……”
……
步子慢一点,不要过快。
小心一点,不过走到赤苇佑前面。
心跳好快。
手脚冰麻。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从没见过的战术和队形,过去在稻荷崎从没有见过这种局势。
应该是他一年级作替补没资格加入训练时的正选队形之一,因为北信介毕业了,所以后面换了新队形,所以他从来没见过吗?
心脏快的根本压不下来,数次咽口水,也只是让口腔更加干涩。
脑袋没有慌张到难以思考的地步,可是手脚冰凉地就像是血管没有正常工作,拖慢了自己的运行速度。
冷静,最慌张的时候最需要冷静思考。
其实稻荷崎的新队形是一种丢弃攻击力弥补短板的形式,都不出众,都不短缺。
…………但是,正因为使用这种阵型的是那个稻荷崎。
足够令他惧怕的新队形,这个国家也只有两所学校而已。
甚至连白鸟泽,就算是白鸟泽的新队形,他也能够凭借针对绝对的单核牛岛若利杀破局。
但是,稻荷崎,唯独是稻荷崎和可能的井闼山。
这两所学校的实力太丰盈,每一个队员都是精挑细选,每一个队员都不存在拖后腿的现象,这种完备的队伍,换了新队形后,他找不出办法。
他现在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轮回,回到了最初面见他们的陌生的状态。
[土屋,冷静下来,冷静冷静!]苹果忍不住凑到他跟前,[你仔细看看的话,其实人还是那些人呀!还是你朝夕相处过几年的人,就算他们换了新队形,又有什么区别呢?扣球实力是不可能因为一个队形的转变而突飞猛进的!]
[你现在只是太惊慌了,太惊慌又被连续失分,被他们抓住了把柄而已,稻荷崎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只是抓住你惯性思维的破绽拿分,再没有其他拿分手段了!]
[……]
体育馆很嘈杂,苹果却直接在土屋耳朵边扯着嗓子喊,叫土屋稍稍冷静了下来。
……可是稍稍冷静的心态再度被迅速的飞击击败。
其实这个时候,有思维和警觉性的人已经隐隐发觉了土屋的状态。
土屋能感受到那种眼神,从稻荷崎网端飘来的余光,观众席飘来的眼神。
“……”
土屋擡手的时候,看见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尖。
因为很凉、很麻,所以他没有察觉到手指的颤抖。
……这种手,怎么可能托出准确的球呢。
他擡头,有些不过脑子地想要叫赤苇佑换人。
他想说,自己现在做二传会失误,宫泽高到现在都没有在第二局换人,趁现在快点换回来,他重新做主攻,只要把球狠狠朝对方扣下去就行了。
不需要多精细的控制力,只要力度大,稻荷崎接不起来。
然后,他擡头的时候,却看见队员们互相交换的摇动的眼神。
因为不想让自己知道,所有没有人交谈,都是私下里交换的不镇定的眼神。
似乎眼神只要多线程地经过了一次后,再交换回来就会经历冷静的洗涤。
“……”
不可以,这时候不能表现出退让的举动。
虽然对他而言是战术调换,但既然已经走上山崖,后退的举动和跳崖没有区别。
前进到死吧。
·
23:25。
裁判的哨响示意后,球网两边的队员同时退下来回到凳子边。
观众席周围的音量和第一场结束时没什么区别。
两支队伍还是各自围着自己的休息椅,各自休息。
准备第三场比赛。
土屋拉开运动包的拉链。
‘噌棱’的声音响在耳朵
……他记得,及川彻也来了。
就在赛场右上方的位置,那个距离没有柱子挡,因为和第二级观众席有落差,视野也比较清晰。
……被看见了吗?被看见了吧。
…………他的表现有多烂,是怎么一球接一球的、
。
………被稻荷崎连续拿了13分,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想要加速节奏试图反攻的举动,或许是第一局用太多了吧,刚用出个苗头,就立刻被稻荷崎全队扑上来不要命地压制了。
很困难。
…………
像是在泥里面比赛一样。
……
土屋的表情很暗静。
眼睛却稍稍没有焦点地伸手进包里拿替换的水杯、
……能感受到视线。
从观众席来的是谁,不认识的人、及川……?
还有稻荷崎那边……
这几股逼人的余光。
冷感、质疑、狐疑……
……
很难以理解吧,毕竟,在你们看来,这是攻击力倒退的战略,却把我压着打。
土屋忍不住吸紧喉结、
“土屋!”
从包里把水杯拿出来的时候,手腕一下子被人捏住了。
土屋从屏息中吓一跳地耸头,看见赤苇佑着急的脸,“你的手怎么了?”
“怎么,什么手、”
土屋仍沉浸在自己的泥潭里,赤苇佑劈头盖脸的话,叫他磕磕绊绊地说。
他眼神下移,看见自己方才压抑中忍不住捏了许久的手腕。
这是超过他意识到举动,是一种惊慌中的强迫行为,但是因为捏了太久,手腕不过血,伤不到里面,表皮却青紫了一圈。
“啊、啊啊啊土屋、!”金岛确实是太慌张,一见到就不经过大脑喊出来了,“你的手都抖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和我们说!”
“我、”
周围人一下子蜂蛹上来,土屋根本插不到空说话。
“手?手腕怎么了?”
“都肿起来了,比赛时候伤到的?”
“喷雾!药膏!啧铃守你去找裁判啊!”
“哦、哦!!”
“好凉!”金岛左右看,“我们没人带药吗?”
鹰川忍不住说:“上次是因为土屋要求,平常谁会想起来包里带喷雾啊?!”
带毛巾和水杯就已经够重了。
观众席因为宫泽高的骚乱也骚乱起来,不少前排的观众站起来伸脖子眺望。
“我这有药膏!”
居然是除了宫泽高的另外一支球队队员的声音。
土屋看过去,是稻荷崎黑色皮肤的大高个子,手里提着包,一边朝他们招手。
虽然刚才网对网前分毫不让时的眼神很摄人,此刻的神态却不似作伪,朝他们喊:“需要吗?我借给你们?”
……
比赛短时暂停。
别馆是两馆一个急救员,恰好在另一个馆,有赛委会的去叫。
土屋在椅子上等,完好的手腕正被氯乙烷冷却镇痛。
他的表情很怪。
因为往常都是胀痛被喷雾冷却,现在是完好的手腕被镇痛,像是把手塞进速冷箱。
上次在不完备的情况下强行使用手腕的缘故,宫泽高认为土屋的手腕或多或少出现了问题。
土屋没有狡辩。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腕出问题’后,宫泽高队员们脸上的表情反而冷静下来。
和【土屋对稻荷崎没有办法】比起来,【土屋因为隐瞒手伤失分】更令他们在心理上安心。
可以理解,因为宫泽高一直是这么被土屋强硬地拉过来。
但是,土屋曾经应该想都没想过,自己此时经历的:怀揣了懦弱的秘密,却因为同台奋斗的队友们眼中的自己过于强大而没法倾诉。
虽然本来就没打算说。
现在却是嘴巴从外面缝起来的感觉。
耳边有脚步的声响,他突破宫泽高的包围,朝金岛和部的肩膀后面看,正看见北信介和宫治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走近的时候,金岛和部也察觉了身后的动静,他们两个人退开,给稻荷崎的队长让路。
北信介走过来,朝他们点了点头,先是在里圈站了会儿,随后他问土屋:“可以坐吗?”
“……可以啊。”
土屋有些狐疑地看见他坐下在自己身侧。
北信介没有继续攀谈,只是看了会儿宫泽高处理手腕,提了个【把侧骨对上再喷的效果会更好】的建议。
“……”太近了。
刚刚把自己逼到赛中失去冷静手抖麻木的人坐在这么近的位置,可惜他坐的已经是椅子的最右端,再向右是地上。
“有什么事吗?”
虽然本意不是这样,脱口后,发现语气有点冷。
是不是因为北信介在他这已经不是区区的这个轮回的人了。
他知道自己的概念和意识很偏颇,很不可能。
但是他此刻下意识地将眼前人和其他人分割,不再有【这个轮回的北信介】、【那个轮回的北信介】的区别。
他发现自己开始意识到的没错。
和其他人怎么吵架怎么打闹都没问题,可以吼、可以喊、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因为曾经的轮回是他一个人的记忆,是他单方面的选择,无论他作出什么应对,都是在【对方不可能透过轮回看穿真相】的帷幕之下。
但是这个人不一样。
运气吗,还是巧合,这个人说话做事的矛头次次直指【土屋理查】本人,不是【有了苹果的土屋理查】。
刚才的比赛可能是直接对抗的缘故吧,所以这种观感最浓。
“因为以你的性格你好像不会去医务室。”北信介的话叫他回神,“宫泽高的替补池很浅,况且你是绝对不能被替代的主将,已经是第三场,如何,叫替补稍微顶替一阵,等你处理好马上回来?”
“……”
第三场最关键的决赛,应该说:【不需要,我的手没受影响,继续比赛。】
无论内心的想法是什么,这是不丢面子的回应方式。
因为真实想法往往意味着露怯。
“……不行。”
但是,土屋说:“没了我,宫泽高的阵型不成体系,只要你们回归最初的攻击模式,宫泽高撑不到我回来,或者说,即便我能在十几分钟内回来,宫泽高也早就被打了双十的分差了。”
他在北信介平静的视线下去看脚后的鞋帮:“……我救不回来。”
“手伤怎么办?”北信介又问,“和稻荷崎的比赛是全国第一轮,就算你坚持进了第二轮,两轮比赛间隔一个中午的时间,不仅不能恢复,手伤反而会进一步加重,因为血液流过时会加温。”
土屋大概能在其他人意外的视线中,察觉到他们眼中的【土屋理查】这时候该说什么句子。
可惜他说:“第一轮结束才是真的结束,第二轮只能到时候再说。”
“走一步看一步吗?”
“嗯。”
这或许是【土屋理查】第一次在非宫泽高队员面前稍微表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知道了。”北信介站起来,“阿兰、也就是刚刚那个人说喷雾送给你们,你们随便用,不用害怕用光。医生很快就来,虽然不去医务室,也要关注紧急处理。”
“……我看你们马上就要用光了。”一边的宫治旁观了半天宫泽高处理手腕,说,“这点位置你们是怎么喷到肘窝去的…行了,别喷了,再喷你们主将真打不了球了。”
一直关注和土屋聊天的北信介看过去,随即叫挂了一手臂的霜稍微顿了顿。
虽然刚刚起就觉得喷雾的响声太久了,周围的白雾也太多……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慌张之下手不择路的金岛砰一下止手,“不喷了不喷了。”
土屋也才看见满手臂的霜。
……光顾着在意和北信介说话时叫他难受的暴露感,心理抵抗感忽视了体感。
…………唯一靠谱的赤苇佑和赛委会一起去找医生了。
金岛不再捧着他的手喷雾,土屋正要把手收回来,把犹如在冰箱里冻了一小时的生肉解冻。
另一只手横过来握住了他手腕以下的位置。
那只手体温很高,不知道是自己喷了太久氯乙烷还是对方刚刚运动过的缘故。
温差太大,反而有点刺刺的知觉。
但是冰凉的小臂也正因为这热源恢复知觉。
热源没有碰到手腕,只是手腕下大概小臂的位置。
北信介把另一只手托住土屋手背,另一只手捂住挂了霜的小臂。
他侧头问宫治:“帮我把包里的湿巾拿来,绿色的,无酒精的那款。”
“我也有无酒精的湿巾,拿我的吧。”
看表情是觉得翻队长的包麻烦,宫治两手插兜,往稻荷崎的半场走。
处理过土屋的手臂,北信介松开手,把纸巾团在手心,给赶过来的赛委会急救员让路。
“我们走了。”他对被团团围住的土屋说,“队内急救意识的教学也很重要,作为主将和未来的队长,不要掉以轻心。”
“……”
北信介走的时候,苹果缓缓飘下来:[我还以为你会对他说:‘你在教我做事!’呢……]
土屋从微愣中回神,无语:[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个形象吗?]
[差不多啦……]
再次开场的时候,周围因短暂的骚动造成的议论纷纷逐渐压低了下去。
土屋理查并没有去医务室,仍然留在场上,第三局也依旧是作为二传站位。
虽然从手伤乌龙到处理完毕,也只不过花了额外五分钟的时间,但是土屋站在场上的时候,刚刚那种焦躁到乱了心脏的节拍已经不再奏响了。
心脏和血管的鼓动很平静。
直到如今依旧没有看穿稻荷崎新队形的弱点,比赛的局势和站位和队形也和上一把后期输的一塌糊涂的模式没有区别。
甚至因为顺势隐瞒下来,接下来不得不采用左手进攻。
但是,感觉心情很平静。
为什么呢,好像不再有[这局可能会输,必须做点超越过去的举动]的焦躁感了。
苹果在意识里也不像是疯狗一条在后面追……
——【没错,在土屋的高压力潜意识中,掌握了科技和生死决定的苹果的催促在特定场合会化形成一只嗷嗷叫唤的京巴狗】
是宫泽高这边发球,赤苇佑的发球和年初简直是天差地别的进步。
场中十一个人,因为这球都同时活动起来。
心情很平静。
在跑的时候,因为过了两局,所以濒竭的呼吸比往常幅度大。
非常平静,视野也广了。
向前跑的时候,稻荷崎的前排立刻整队直接扑上来。
这是为了避免自己再像前两局一样直接提速到双方都受不了的鱼死网破的境地。
土屋跑到右翼,又立刻追到左翼。
稻荷崎的后排起跳,排球朝宫泽高的半场杀过来。
土屋只是看了一眼,在没有【这是稻荷崎】的令人难以呼吸的压力中,宽阔的视野一下子看见球路了。
他背后比了两个手势,先是二然后一个向右的手枪。
后排立刻跟随救球。
不仅没有【这是稻荷崎】的压力,总感觉,就连,这是【这次轮回】的禁锢也隐隐松动了。
土屋向进攻线跑的时候,因为对稻荷崎的压力小了许多,还有余裕在思考。
不是对稻荷崎的禁锢——【这次轮回的稻荷崎】。
而是对自己的禁锢——【这次轮回的自己】。
排球在土屋的调动下飞去赤苇佑,老早就等在网前的稻荷崎起跳拦网。
土屋落地,这球他不能救,依旧是背手势指挥队友去救。
其实有点险,因为角名攻速太快了,就算他反应过来了队员也不一定反应的过。
但是没有了【这球绝对不能丢】的压迫感。
也没有这球一定会丢的感觉,心态不可思议地平静的连预想救球成功与否都没有。
只是跟着周围的局势在动而已。
身后传来了救球成功的闷响,是落在人身上的。
无论是哪个部分哪个球员,这球救起来了。
土屋连一丝丝犹豫都没有直接向右翼跑。
稻荷崎也跟着他一起跑。
双方的眼睛一直隔着拦网的菱格对视。
然后土屋,一、二、三,起跳。
稻荷崎有四个人都起跳了,没有想到只是一名球员的起跳能连带稻荷崎四人防御。
无论是哪个方向都被稻荷崎锁死了,对面虽然只有六个人,但视野里自己带了圈便于大脑处理,每个人周围的救球圈有重合也有正好相擦,这种救球率感觉已经能进高中界教科书了。
但是土屋只是这么想,依旧对空中到位的球拍出了左手。
·
土屋理查的扣球姿势和往常不大一样。
土屋做主攻手时,一向是把腰和惯性的作用力发挥到最大,使力爆发扣杀的类型,看起来对脊椎的压迫不小,不过有人能够做到,是出色的柔韧性和肌肉调度。
但是这次腰的弧度没有像弓一样拉起来,况且没有经过二传特意找点,这一球的惯性本身就不足。
不过稻荷崎全员警戒救球的环境下,土屋想要二传得分的成功率的确是不如直接扣球。
土屋理查起跳的一瞬间,及川彻就凭借往日对他的了解,大概分析了局势。
甚至连稻荷崎队员的锁点都包括在内,假如是他打这一球,一定是视野都被封锁了的状态。
其实他曾经也常常觉得,排球场地大小太小了,不够他找落点,不够他发挥。
每当队员跟不上节奏,跑不到落点的时候,他又换了一种说辞,真情实意地对排球场太大这一点感到麻烦。
岩酱于是评价他是:不知东西的驴子。
驴也好,马也好,只要能够得分,不抱怨队员的情况下,周围的一切死物都是可以抱怨的。
……土屋理查在做二传的时候,也会有和他一样的想法吗?
及川彻的视线在眼睛后向下眺望,虽然同出一县,两人又曾经有过那种经历,但是他此刻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没有替稻荷崎加油,这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替宫泽高加油,因为没有这种想法。
——他都已经作为败犬和手下败将穿常服坐在观众席了,宫泽高好好穿着校服作为出战队上场,还要他怎么样。
【但是果然不希望那小子输啊。】
刚刚第二局比赛结束时岩酱的叹气回响在眼前。
【虽然也没希望他赢。】及川彻加上。
因为双方没到那种程度,很矛盾,及川彻的确是既不希望他赢又不希望他输。
因为有一种被超过的感觉。
‘砰!’
场中扣杀的音量能清晰地传上观众席。
和土屋理查往日在宫城县的控球声低的多,是因为这是作为二传的扣球吗?
及川彻将脸颊搭在指节上,百无聊赖地向下看。
土屋的排球刚刚过网,然后,早于所有人的,及川彻眼镜后的眼睛缓缓地睁到溜圆。
没有力气和速度的排球像普通球一样过网,像斜角飞,没有速度,角度却进一步地随着排球的飞跃扩大。
往前飞,角度进一步扩大。
过攻击线,角度回偏。
到后场,角度反方向增大。
下垂,角度翻转到最大,甩开所有尝试拦球的举动。
排球最后再场中绕了一个大弧后拍到稻荷崎半场两条白色边线的直角,狠狠地压上去。
“……”
及川彻的上身向前倾。
岩泉一没有因为他这奇怪的举动发表什么看法,哪怕及川彻前倾的外套遮住了他的饮料吸管。
岩泉一斜靠在椅背上,眼睛是一模一样的瞪大。
“……”
“……”
场边不明所以的观众席跟着一部分人稍稍安静了几分。
在第二裁判短暂地蹲下后,他高高地举起了右手,哨子声跟着在略静的别馆内显目地响了起来。
‘“吥——”
界内,得分有效。
“……!”
“……!!”
“!!!”
缓缓掀起的尖叫声中,岩泉喃喃地问:
“………………巧合?”
他身侧的人没有回头。
及川彻的脖子和脸颊一直朝向场中。
那里有刚刚发出不属于高中生技巧水平的棕发球员。
·
周围的山呼海啸要把别馆翻了盖子。
“狮心王!!!”
“狮心王!!土屋理查!”
“lion kg!!!”
“……”
这种尖叫要翻了天了。
一直录全程的电视台工作人员特意聚在一起确认拍到了刚刚那一球的全程。
重复按了好几次摄像机上的按钮。
宫泽高的队员们想过来找土屋说话,但是土屋闭着眼,两手背后做热身动作的模样,所以他们只能像往常一样在远离土屋不影响他的位置说本来想说给土屋的话。
不过,宫泽高的队员们不敢打扰土屋,苹果却有随时随地打扰土屋的特权。
但是这次它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兴奋地大呼小叫,凑到土屋脸边,又被土屋推走。
它只是一点点地降落下来,降到土屋额头前,有些调侃地问他:[你好?]
土屋睁眼,语气也很好:[你好什么?]
[你好,第一次轮回的土屋发球。]
曾经的土屋理查,在第一次轮回中作为宫泽工业附属高中的主攻手,因为肌肉和身高的缺乏,所以在前辈们的建议下,磨练的是有关扣球的技巧。
【反正,接不起球也分两种办法的。】
对于当时还是新人拿出笔记来做的土屋,鹰川明明是个自由人,却一副‘我接球所以我相当了解’的前辈架子,【一种是大力!Power!就像白鸟泽的牛岛若利,白鸟泽你知道吧?力量单核的绝对信奉者,虽然速度快,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曲线的,反应过来的人,看一眼方向,就知道了,哦,球往这个方向去。】
【但是为什么没人接的起来呢?】
【因为力气太大了?】
【bgo!!】
是有脑子的人就回答上的问题,鹰川却一副‘你好聪明你好聪明’的样子使劲磨土屋的头。
【不、不要!前辈!我的脑袋!我要秃了!】
因为力气太大,而且完全无视后辈本人的意向,所以被赶来拯救鹰川的景谷一胳膊拉开,给了一头槌,鹰川还在那里大呼小叫:【不是!还有!还有第二种球风啊!】
【不用你解释了,佑,你来。】景谷残忍地说。
【……另一种是技巧。】赤苇佑朝土屋笑笑:【目前国内名气最大的技巧型球员是枭谷的主将和井闼山的主将,假如说牛岛若利是谁也不敢接,那这两个人的球就是谁也接不到。】
鹰川在那边嘻嘻哈哈地还要分一句话:【会拐弯的球谁接得到啊!】
接着被景谷冷酷无情地拖走。
【你看过杂志的话,其实牛岛初中就有报道,别人叫他‘怪童’,因为他从小就一身肌肉,简直是天生吃这口饭。】
【你身高短了点,想要发出别人接不起来的球有点困难,你又喜欢做主攻手。】
毕竟任何一个人打排球的男孩子第一观点都是‘又能得分又当主将的主攻手最酷’。
【那就努力磨练技术吧,以柔克刚,相生相克,这也是阴阳之道。】
一直埋头奋记的土屋这时候擡起头来:【前辈,麻烦你教课的时候不要说困难的句子,我是在一个字一个字抄的。】
【咦?!】
赤苇佑打着哈哈:【那就用片假名代替吧……】
毕竟,当时的赤苇佑是代替学校出面各类竞赛的学霸,土屋因为一直生病,偏科的严重。
周围的观众席尖叫的厉害,其实第一局也是宫泽高的优势局,当时的尖叫声却没有现在的响亮,‘狮心王’的吼声也不如现在多。
尖叫声不能打扰他的扣球状态,影子快攻、多方位同时间进攻、直接进攻、左右翼时间差
……还有土屋理查的直接扣球。
没有规律的,球网对面,那主将的表情比第一局还镇静、自如,跑位的姿势也越来越游转,多余的跑位回退越来越少。
背后指挥的次数变少,场中直接交流的次数变多了。
一只球落地的中途,北信介向土屋理查看的时候,对方意识到他的视线,拧过眼睛,朝他笑了一下。
不是赛中或赛前他在场边替补席看见的虽然在笑、却很阴郁的眼神,就只是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宫泽高的主将被队友们叫走,几个人边谈话边调整下球的站位。
宫泽高的其余五个人也因为主将的这种状态而自然起来了,有点像是在打沙排一样的状态。
大见教练把他们叫过去,利用请求暂停的时间说了几句话。
主要是继不继续当前‘备用队形’的考量,还有稳住状态,重心调转在防御,前排阿兰太紧张了,以角名为拦网中心。
(角名)伦太郎拿手指对自己,无声的‘我?’
黑须监督上去作势要拍,伦太郎立刻表示遵从教练指挥。
第三局比赛,北信介因此一直留在场上,没有再被替换。
他回到前排时,土屋理查也常常在前排,所以他们两个经常隔网相望。
没有阿兰说的‘眼神好可怕我不想和他对视’,两个人对视时,就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瞄准对方的跑位。所以北信介一直没什么概念。
土屋理查起跳,北信介直接逼前,和伦太郎在左右两边起跳。
后排阿治也跳了,阿侑没跳,是为了保证攻击力。
阿兰跳了,赤木没跳。
简单扫过所有从耳朵得到的信息,北信介追着土屋理查,两人以隔网距离五步的位置正对正起跳。
土屋理查挥击左手,再有一秒应该就扣了。
北信介伸出两只手,他的计算没有出错。
时间对了,但是球是有弧度的。
能从耳后阿治的喘气和响起来的奔跑声猜测这球的弧度避开了阿治,应该也避开了赤木,不然不会有三个人救球的脚步声。
北信介还没落地的时候,就听见了裁判的哨响。
宫泽高又得分了。
“……”
除了观众席再度高昂的尖叫声,反而是耳后一个人拍打地板的重音更清晰。
宫泽高那边只是看了一眼,或许是进球得分的次数太多了吧,主将脸上没有兴奋的表情,仅仅简单的口头庆贺了一下。
接着,其他过来祝贺的队员回去站位,土屋朝前看的时候,再度和他站在了对位。
虽然对方是把自己这方压迫到这个比分的成因,虽然也有负面情绪,不过还好。
见土屋看过来,北信介认为最好在这个简单过球的时间简单说点什么。
祝贺对方即将胜利的话就免了,不过其他的话可以说一说。
“你一定为这一球付出过很多努力。”
北信介转身前,对土屋颔了下首。
可惜的是假如北信介再停几秒,不那么快地轮换站位,就能看见土屋立在原地发怔的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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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球落下的时候,场上两边都没有特别兴奋的举动。
宫泽高那边队员脸上都挂着笑,不像是‘一直徘徊在县立比赛的黑马终于冲进全国打败了上任亚军’的兴奋,更像是‘终于赢了,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场上的两边都比较平静,反而是观众席大吵大叫,各种嘈杂杂的喊声叫声尖叫声欢呼声。
2:1的比分结束,两方队伍在裁判和教练的指挥
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心都是汗水,两边的球员都喘着粗气。
全国程度的比赛在赛后是有简单采访的,宫泽高的球员被赛委会拦住准备采访问题,稻荷崎这边在慢慢地收拾包。
“我还是第一次刚打了一上午就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宫侑在那边闷闷不乐。
“往好处想想,接下来的一周都是假期。”
假已经请了,角名顺势想想去哪里玩转换心情。
“我不想再运动了,我想回家打FIFA。”
宫治背着包,一边慢慢地走,一边说。
“下次绝对叫那小子好看……!”
宫侑把脚步踩地咚咚响,眼神凶狠地往楼梯下走。
“……喂。”角名突然给了宫侑一手肘。
“干嘛?!”宫侑刚想怒目以视,却看见前面尾白一副担心的表情。
宫治的表情也有点怪,脚步慢了一点,似乎在做犹豫。
最前面的是队长,北信介。
他肩膀下挎着包,一直走在最前面,不快不慢,他们之前就一直不自觉地跟在队长后面走。
只是从刚刚起,北信介就没有回头。
阿兰和队长,赤木和大耳,他们都是三年级了。
但是只有队长是第一年上场,这个冬天和下个春天过去,队长的高中生涯就要结束了。
“……队长!”
几番犹豫过后,宫治终于快走几步,去叫北信介。
刚刚踏下楼梯几阶的北信介停住步子,回头。
“你们是想道歉,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吗?”他问。
宫治他们几个都还站在楼梯上,倏地被这一句的杀伤力耸住。
“不、不是啊!”
“不是这样!”
“那就不用说额外的话。”
北信介对他们说,“我不认为你们出了失误,你们应该也付出了百分百的精力。”
北信介侧过身,说:“我也付出了百分百的努力,即便是往常不会多用的队形战略,在危急关头也拿来用了,各种手段都尝试过一遍,没有需要遗憾的内容。”
“队长……”
稻荷崎的正选们站在明年还会来到的体育馆内。
正午的阳光没有温度,只有一股暖绒绒的单调。
“我打扰你们了吗?”
突然从楼梯的楼梯上面传来了不属于稻荷崎的声音。
擡头,宫泽高的那小子套着外套,脑袋伸出扶手向他们这边看。
“土屋理查。”
北信介仰头,“你不去治疗吗。”
“那种事情后续再说,我是来找你要联络方式的。”
宫泽高的主将三两步地跨过宫侑他们,逼到北信介同台阶的位置,从兜里掏出手机:“可以交换手机号吗?”
北信介:“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明年就不打排球了。”
土屋:“就因为你不打排球了所以趁这个时候来要。”
虽然看这小子不爽,但比赛都结束了,再争锋相对也是明年的事了,宫侑两手揣兜,看这讨厌的小鬼和队长交换联系方式。
……宫泽高这时候不应该在球场接受采访吗?
宫侑刚这么想,就听见头顶又传来一声叫唤:“土屋——!”
土屋理查仰头,和上面的人隔着两层楼梯高声交流:“怎么了?”
“到你了,电视台叫我来找你。我说你去卫生间了!”
“马上!”
土屋理查低头,北信介朝他挥手:“下午比赛加油,祝贺你打进二轮。”
“我来找你不是说这些的,”没想到,宫泽高的主将对他说:
“北前辈,能和你一起比赛会是我进入高中以来最幸运的事,也是我打过比赛以来最崇拜的一场。”
“赛中真的把我逼到山穷水尽了,假如有可能,我希望未来能成为和你一样的队长。”
“你之后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看看我比赛吗?”
“……”
北信介站在原地。
像是海潮一样慢慢涨潮的冲击中,这个六年间第一次上场的少年慢慢睁大了眼睛。
“……我?”
旁边的稻荷崎的队员脸上的表情脸上的冲击难以形容,头顶,宫泽高的队员又跟着催了一声:“土、土屋!又有个什么月刊的来了!”
“就来!”
宫泽高的主将招呼一声,很快地对北信介说:“北前辈,票钱我会报销的,后续电话里联系,你是我高中界最敬仰的队长,麻烦你之后一定要接电话。”
“虽然我平常很惹人厌,不过真的很敬仰你所以可以的话不希望惹你讨厌,可以吗北前辈再见。”
这么说完之后,他转身,在宫泽高又一个前来的队员的招呼声中三两步拾级而上,“来了!不要催!”
一直到宫泽高主将和队员们吵吵闹闹的声音远去,稻荷崎的队员们缓缓把眼神放在他们的队长身上。
不愧是北,这点时间脸色已经平复下来了。
“队长…?”
角名率先叫了一声。
“忘了和他说一句话了。”北信介回过神来。
——稻荷崎的大家反而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凝望着这样的稻荷崎队员,北信介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微笑:
——“忘记和他说:‘怎么样,我的队员们很厉害吧’这句话了。”
·
采访是在别馆后面的消防通道,外人是不许进的,不过一些明显在日本高中排球界有名声的人当然可以例外。
其中一个人在自己右手腕徘徊的眼神太讨厌了,土屋简单对镜头说了几句,就命令苹果去绊他。
[绊不动。]苹果咬着苹果说,[他靠在墙上,重心很稳。不过你放心,一旦他动起来,我立马去绊。]
“……土屋,作为刚刚结束的对手,你如何评价稻荷崎这所学校表现出来的战略呢?”
“非常强盛的对手,作为我们学校第一次进入全国的对手,强到过头了。说来自夸,除了县立比赛的决赛,目前还没有学校能把我们逼到第三局。”
负责采访的人脸上一脸恍悟:这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纠缠到第三局的感想是如何的?队员的体力分配,还有情绪这些,宫泽高的替补球员比较少呢,在这样局限的条件下,作为主将和临时队长,有什么局限或者优势发挥吗?”
“体力一定不充足,就算现在我和球员们也还在喘,不过全国比赛持续时间比县里比赛长,假如鸥台打到下午,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采访人笑了:“是已经确定下一场的对手是鸥台了吗?”
土屋也笑:“不是鸥台,还会有其他学校吗?”
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