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可不看的【番外】(2/2)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兰絮低头看贯穿丹田位置的长剑,觉得伤口不怎么疼,擡头看白樾时心有一点点疼。
紧接着又是利剑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兰絮没感觉疼,看见白樾软了身体倒下时,才看见从他后腰刺入的剑尖,正是白樾刺他的那一把,现在握在厨子手里。
兰絮低头看自己伤口,没有血,再看看白樾,躺下的地方全是血,那厨子还在邀功,“尊主,属下为您报仇了,咱们回去吧。”
兰絮去摸白樾伤口,好烫,又摸白樾哭红的眼尾,还是好烫。
“你别哭了。”兰絮说着,给他疗伤,“我都没杀你,你还哭。”
手重新按上白樾伤口时,可能碰疼他了,他身体颤了一下,然后一只手覆在兰絮手背,一直推。
“再不给你疗伤你会死!”
兰絮忽然就怒了,眼睛都变得红红的,眉间隐隐有红色印记出现,身后一柄浑身透着血红色的剑身若隐若现。
——上次出现这种愤怒,还是跟随主人斩杀上古邪灵时会有。
白樾还是哭,兰絮不知道他为什么哭。
身后剑身越加清晰,兰絮控制不住自己,眼神微动,絮影剑就从厨子脖子滑过,紧接着地上发出沉闷声响,是一颗头落地的声音。
兰絮伸手遮住白樾整张脸,终于冷静下来,默默给他疗伤,保住一条性命。
刚恢复一点力气,白樾就跑了,兰絮什么事没有,就等着白樾来。
白樾总会来给他送饭。他想。
他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都没等到白樾来送饭,他一脚踹开地上的脑袋,出结界时杀意跟着一起出去,手都不擡,身后的絮影剑自会替他扫平一切障碍。
然后他去了前殿,然后他看见正在受罚的白樾。
鞭子每抽一鞭,地上血迹就多盛开一寸,如白雪皑皑里的点点红梅,白樾似乎已经没力气动了,他的师父还在说:“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杀了那魔头?!不然他为何会饶你一命!”
按照原计划,白樾不可能活着回去。
“红颜祸水,长这张脸就是勾引那魔头的!早知如此,逶迤山万万不能收下你!”
更有难听恶心的话语在前殿响起,每多听一句,兰絮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还隔着老远,前殿的人就感受到如刀子割脸的杀气蔓延,随着兰絮步步逼近,磅礴的剑气更是阻挡不住。
“快看!那是什么!”
絮影剑始终悬于兰絮身后,比前殿更为庞大的虚幻剑身只振上一振,就如大风刮过,所到之处桌椅被掀翻,茶杯倒地,更有离大门近的弟子被剑气所伤,一瞬间浑身遍布血痕,在惊恐中倒地死去。
兰絮弯腰扶起白樾,身后的絮影剑仍旧高悬,高高在上,睥睨世人。
“疼不疼?”兰絮声音居然有些温柔。白樾眸光闪烁,站起身后步步后退,刚刚的剑气并没有伤到他,他却主动视兰絮为凶神恶鬼,要回到伤害他的伪君子中去。
兰絮神色更凉,嘴角微微笑着,目光一下定在藏于众弟子身后的一老头身上,笑意更深,身边剑气如凝固的血液一般猩红,源源不断朝那老头而去,不消片刻就听见痛苦的尖叫声与一片惊呼声。
在这些声音里,兰絮只关注白樾的一声:“师父!”
白樾挤开旁人去到师父身边,他的师父擡手就给他一巴掌,骂道:“逆徒!都是你惹来的祸端!为师最为后悔的事便是捡了你还收你为徒,看你都给逶迤山带来了什么!”
师兄也骂他:“都说了刺丹田便能让他动弹不得,你到底刺的哪儿?他怎么还能动?!”
“肯定是想用这张脸勾引魔头,就指望靠魔头翻身回来踩我们!”
白樾一下子怔住,面对指责说不出话来。
兰絮冷冷道:“小仙君的确刺的本座丹田,只是很可惜……”
兰絮笑了一下,身后絮影剑也变得更为恐怖血腥,让人不敢直视。
“本座是剑灵啊。”
人类的招式,于他毫无用处。
无情无欲,更没有心,剑灵,只会守护剑而存在,杀戮即是使命。
“白樾。”兰絮忽然严肃,等白樾回头,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告诉他,“长得好看不是错,漂亮不应被审视,更不应被猜测,他们错了,你的美貌,应该被欣赏。”
白樾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有人替他反应,随手抓了把剑塞入他手心,在他耳畔悄悄道:“他伤了师父,你不为师父报仇吗?”
后背一直有人推攘,直到白樾被推出去,立于众弟子之前,孤身面向兰絮。
白樾还是愣的,只是靠着一直被人推着向前的惯性往前走,然后在兰絮面前停下,微微仰头看兰絮。
“你要杀了我吗?”兰絮问。
白樾还是发愣,清澈的眼神有些懵懵的。
“你想杀了我吗?”兰絮换了个说法问。
有人替白樾发声:“小师弟,杀了他!”
那些人说着,已经在趁白樾出去的时间抓紧布阵防御,说白了就是推一人送死争取自己的活命时间,而那个送死的人,必定是因为长相已经背负半生骂名的白樾。
白樾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一松,剑垂在地上,铮铮作响。
“小师弟,你不杀他就是叛徒!师父捡你一条命回来,还收你为徒,就是让你这么报答逶迤山的吗?”
“小师弟,把剑捡起来,你那么想学逶迤山功法,等你杀了魔头,师兄便悉心教你,师兄会的都会教你。”
白樾逐渐清醒,眼眸湿润,却没有捡剑,只是缓缓后退。
他不想杀兰絮,又不能对不起逶迤山。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手心又被塞入一柄利剑,他下意识想丢掉,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擡眼去看,才发现这次给他塞剑的人,是兰絮。
手心的剑,是已经恢复正常大小的,在兰絮身后出现的剑。
“它叫絮影。”兰絮说,“我也叫絮影,随主人姓了兰,影字不会写,你可以叫我,兰絮。”
白樾手有些抖。
“我帮你,杀尽逶迤山的长老。”兰絮继续道,“以后,他们都听你的。”
白樾吓得赶紧抽出自己的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抽出来才有一丝后怕,道:“兰尊主,我只是逶迤山一个微不足道的弟子,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
纵然师兄们爱欺负他,纵然师父偏袒师兄们,可捡他回逶迤山的人是师父,收他为徒的人是师父,平日里小打小骂过后,给他吃食和膏药的也是师父。
他说:“我没想毁了逶迤山,我只是,想好好修炼而已。”
兰絮不能理解,问:“他们欺负你,你还要留他们性命在?”
无法懂得世间情感复杂的剑灵,第一次体会到纠结,目光越过白樾,看对面鲜活的生命如看死人堆。
白樾道:“您要杀我师父,先杀我。”
废铁一般的长剑缓缓擡起,白樾一眼不眨盯着兰絮,兰絮回神与他对视,总觉得白樾的眼睛装了太多话想说,不知道跟谁说,读不懂,猜不透。
“我不杀你师父。”兰絮忽然道。
白樾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身后一声惨叫骤响,是絮影剑穿透层层结界后再穿透三师兄身体,絮影剑离身,喷出的血溅了旁边同门满身。
“三师兄!”白樾喊着,要回去阻挡絮影剑乱杀人,兰絮拦住他,不让他回去,让他眼睁睁看着絮影剑再次穿透旁边二师兄身体,然后是不认识的外门弟子,又一个外门弟子……
大殿乱作一团,想逃的人逃不掉,不想逃的人挡也挡不住,唯有长老的声音格外清晰:“护阵!护阵!”
忽然,最小的长老注意到这边的白樾,忽然意识到什么,怒骂道:“叛徒!孽障!与魔头勾结祸害逶迤山!你怎么对得起逶迤山栽培!!”
白樾身体一直在抖。
同门师兄死的死,伤的伤,师父责骂,师兄怨恨……他不得不逼自己清醒,厌恶的看着血肉横飞,血腥气扑入鼻中。
他忽的反手就是一剑刺入兰絮身体,他不知道刺到的是哪里,他也知道这样没用,但他没办法,他只想停下,絮影果然停下,杀戮止于剑灵的心颤。
身后束缚的力道松下来,白樾也无力跪倒在地,本就伤重还受责罚,脸上沾的不知是谁的血,腰腹的伤也重新裂开,他无助地垂头,任伤口的血没有尽头的流。
絮影在他眼前停下,那样重的杀气,杀他如踩死蝼蚁一样简单,絮影想杀他,又不屑亲自动手,只需要放出剑气,白樾就会当场死亡。
白樾以为自己会死,淡定地等待死亡来临,这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淡淡道:“絮影。”
絮影剑收回刚放出一点的剑气。
兰絮定定看着白樾后颈,有些不明白这个人怎么总是犹豫不决,不想逶迤山的同门和师父死去,又不想身后的魔头受伤,可结果是逶迤山压根不在乎他死活,惹怒魔头后果很可能是不得好死,他图什么呢?
又没有人担心他,他图什么呢?
周围好像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指责没有,谩骂没有,一切声音都随着他反手朝兰尊主刺去的那一剑消失,不该指责了吧?不该谩骂了吧?兰尊主,也应该会杀了他吧?
有几个弟子少见的露出同情神色。往日不是不知道这位小师弟,实在是师兄们不许他们对他好,好像就因为那张脸太漂亮,对他好就是心术不正,唯恐有人疑心自己道心不稳,于是潜移默化,大家都装作自己不沉于美色,道心坚固,好像真就越来越喜欢欺负小师弟,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提醒自己不要被美色迷惑。
絮影剑重新回到兰絮身后,悬于半空,浩大虚影立于殿前,不威自怒。
所有眼睛都在自己身上,白樾终于感觉伤口有些疼,伸手捂了捂,还是好疼。他希望兰尊主给他一个痛快,已经伤痕累累了,不算好死了,希望兰尊主仁慈,不要让他疼太久。
他连期待都不敢说出口,他不敢回头看兰尊主眼睛,他听见师父叫他回去,他已经回不去,伤口疼得厉害,兰尊主也不会放过他。
就见兰絮绕至身前,蹲下身体扶着他的肩膀要他擡眸,果不其然看见一双泪眼模糊的眼。
那双眼睛,藏着太多话要说,可白樾不说。
兰絮也只默默给他疗伤,缓解他的疼痛,一句话不问,等到手背传来温热触感,一滴泪滴在手背,这才捏住白樾的下巴,恨恨的问他:“为什么哭?”
白樾因为伤口疼,身体有些抖,仍旧这样看着兰絮不说话,听见问话又掉落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流入兰絮捏着他下巴的手心。
兰絮不懂,他觉得心好乱。
“为什么哭?”兰絮又问一遍。
人类情感当真复杂,兰絮理解不了半点,就连当初以身殉剑,给主人陪葬时想到的也只是主人在他就在,主人死了,他也不活。
兰絮对死亡不够敬畏,当初是。
他意念微动,下一瞬间絮影剑穿过身体,有血溅出。他对白樾说:“要杀剑灵,得用剑灵守护的剑。”
现在也是。
热血喷溅在白樾脸上,兰絮动作轻柔给他擦着,想着这下他该不哭了吧?
“别哭了。”
话音刚落,还捏着白樾下巴的手感受到温热,目光下移,白樾唇边还有血迹。
兰絮低头看衣襟沾染上的白樾的血,神情愣住,手一松,白樾就像个死人一样往一旁倒去,那双总有很多话想说的眼睛,缓缓合上。
……
这是兰絮被关在逶迤山的第三个月。
剑灵被自己守护的剑所伤,本身就不易好,兰絮还执意把自己困在这里,伤处得不到医治,连带着修为都被限制,一身能耐施展不开,倒真像被关押的犯人。
白樾从来不来守他,只到饭点按时送饭,来了一句话不说,送完馒头就走。
偶尔吃的比馒头好点了,就是白樾又攒够了灵草去换的吃食,白樾连给自己换药的灵草都拿出去了,依旧不能保证兰尊主每天能吃上一顿好点的。
他们见了不再说话,白樾依旧寡言,兰絮也只盯着他看,开始是看伤,后来看脸,看见白樾伤势有在一天天好转,就觉得自己天天被困在这里吃馒头也不算亏。
第四个月,白樾再去送饭时发现兰絮吃的越来越少。开始是一个馒头留了小口没吃完,然后是一大半没吃,到现在,直接留着一整个等着白樾来。兰絮厌倦了馒头,不肯再吃。
白樾放下还热乎着的新馒头,默不作声拿走旧的那个,刚出结界,吃了一口凉掉的馒头,觉得很好吃。
他两天没好好吃过饭了,他买不起更多馒头,逶迤山每天让给兰絮送的只有一个馒头,一日三餐里按时送去的多的那两个,是他把自己的馒头偷偷送去给兰絮吃,他觉得馒头其实很好吃,比什么都没有好多了,但兰尊主养尊处优,吃不下也正常。
白樾就给他煮粥,自己种的南瓜煮的粥,加上一些给师兄们当陪练从师兄那里讨来的糖,煮好了趁热乎给兰絮送去,他其实很怕兰絮不吃,但他拿不出更好的食物了。
万幸兰絮喝完了,一点没留。
自己种的南瓜摘完了,白樾开始愁以后吃什么。
第五个月,白樾不用愁了。
阮横见尊主迟迟不归,亲自带了人攻打逶迤山,誓要让逶迤山易主,解救尊主出去。
逶迤山只防守半天不到,便退山走人,连后山弟子都纷纷出逃,一个弟子走时来后山叫白樾,说:“守不住了,大家都走了,你也快走吧。”
那弟子并不讨厌白樾,只是平日碍于施压不敢跟他说话,危急关头却还记得来后山通知他,白樾只听语气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要走的意思,只道:“你们先走。”
“你不走?”那弟子很是疑惑,朝身后结界内望去,一眼看见在铁笼子里面郁闷坐着的兰尊主,“是因为他?”
“不是。”白樾道,“兰宫的人还不知几时上来,后山的囚犯还需要吃饭,我去送饭。”
“都什么时候了?他们本来就是犯人!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那名弟子说完觉得不对,“长老不是只让你守着兰尊主吗?何时其他人也让你守了?”
白樾垂眸,只道:“你们走吧,我送完饭就去找你们。”
结界隔声,也看不见外面的人,兰絮伤势一直不见好,稍微咳嗽几声,就见一向只在饭点出现的白樾进了结界。
兰絮以为今日送饭早,却没看见白樾带食物进来,原以为只是破例进来看看,没想到白樾站了好久都不出去,一瞬间像回到最开始,那时白樾奉命来守他,也是这般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着?今日小仙君亲自来守本座了?”兰絮忽的想开玩笑,许久没说过话的嗓子一出声就是极哑的嗓音。
白樾垂了眼眸,默默出去。
不消片刻又回来,手里提着食盒。
“都这个点了,还以为不送饭了,想要本座活活饿死。”兰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食盒,猜想今日白樾会给他做什么吃,打开是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兰絮保证,这是他在逶迤山见过的最好的一顿。
“怎么?最后一餐,断头饭?”兰絮嗤笑一声,然后不笑了。沉默许久,问:“你怎么瘦了?”
先前每餐都只饭点见一次,这般长时间盯着的时刻完全没有,兰絮看着看着,就觉得白樾像饿了好久一样。
确实饿了好久,这几天白樾的馒头拿去换汤药了,兰絮的伤不能再拖,他就换了汤药给兰絮喝,他不说,兰絮也没问,还以为是逶迤山突然大发慈悲给的药。
白樾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趁着混乱去膳堂找来这些,想着的也是终于能让兰尊主吃的好一点了。
“算你们逶迤山还有点良心。”兰絮靠着铁笼子坐下,手从缝隙伸出去,端起碟子放膝盖上细细打量,一口一口吃着,稍显满足,“断头饭也罢,总算有点好吃的了。”
吃着吃着发现不对劲,白樾怎么总是盯着他看?
那双眼睛,略显悲哀,好多话藏在眼底,困于心里,无法诉说。
兰絮微眯眼眸,试探性问:“今日只有你一个人来守,不怕本座趁机逃了?”
白樾不语。
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人在守,他也只是每日都立于结界外这般看着兰尊主,只在饭点进来。
兰宫来的人太多,动静太大了,即使结界能阻隔声音,还是避免不了听见异响,兰絮沉声问:“什么声音?”
白樾终于出声,说:“来救你的。”
兰絮拧起了眉,随即又戏谑似的说:“哦~外面听着动静不小,看来营救本座势在必得啊。”眼眸忽然一沉,眸光暗下去,问:“你不逃吗?”
白樾摇了摇头。
兰絮吓唬道:“他们进来会杀了你。”
白樾却道:“职责所在,守你到最后一刻。”
“你还真是固执,就这么想看着我死?”兰絮不知道这种情绪算什么,伤心吗?可悲吗?亦或是,失望吗?
可惜阮横不会心软,大概这次怎么都得回去,白樾没法守他了。
结界已经发出破裂的声音,即将破损,白樾深深望着兰絮,似要看进心里去,再看最后一眼,嘴唇翕动却没发出声音,兰絮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白樾已经转身拔剑,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外走去。
“别出去!你会死!”兰絮焦急呐喊,此刻突然对死亡有了敬畏之心。
“白樾!”
铁笼子很容易就被撕开,兰絮从破损的缝隙间钻出来,即使伤势过重,逶迤山的结界也不在话下,他已经很快了,动作算是敏捷了,心里没来由的慌乱,终于破开结界那一瞬间,曙光乍见,他疯了似的往外跑,四处寻找,终于看见熟悉的剑斜斜立在一边,剑的主人被一群人围着,狰狞的笑声响遍四野。
兰絮发疯似的挤进去,就看见刚才还在看他跟他说话的人已经没了生息,面朝他被关押的方向,衣衫上脸上与唇边全都是醒目腥红的血迹,白樾双目紧闭,被一群人围着用利剑泄恨。
白樾已经死了,但是兰宫的人还不放过他,他们在这里找不到其他人,找不到想要的,就拿他泄恨,死了连尸体也不放过,几支利剑齐齐插入他的心口,剑柄下端的利刃只余丁点停在心口,剩下的部分通过心脏深入地底,他们似乎在比谁的剑插的深,又争论这个不起眼的逶迤山弟子到底由谁先杀死。
而白樾静静躺在那儿,面色苍白没有生气,即使是兰絮挤进人群的刹那,都还有利刃不断在往他身体里刺。
他死了。
死后尸体都不被放过。
……
再次走上逶迤山前殿时,兰絮抱着白樾尸体一起去的。
白樾身上的剑被兰絮一把把取干净,有些深入地底的得使劲才能拔出来,兰絮数了数,三十三柄剑,白樾的身体里,足足插进去三十三柄剑。
走一路,血便洒了一路,踏上前殿台阶时,兰絮低头看自己的脚,上面已经被血浸染,看不出原来颜色。
兰絮恍惚觉得,他是踏着白樾的血走到的这里。
兰絮问身旁阮横,白樾死前有没有说什么,阮横摇头,说这人只偏头看向尊主被关的方向。
兰絮把尸体放在最高的位置摆好,白樾怎么都坐不稳,兰絮好一番摆弄,自己也坐在旁边,白樾尸体终于不往旁边歪了,兰絮忽然就有些得意。
看吧,这位置你不想坐,不还是坐了。
随后眼神转凉,冷冷看着下方朝拜的众人,忽的起身,絮影剑随之出现,杀气瞬间蔓延在大殿之内,恐怖剑气逼得众人无法擡头,发觉不对想逃离时腿一软摔倒在地,低头一看从大腿至膝盖,斜斜的一截儿被砍断,剩下的脚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阮横怒道:“尊主这是何意?”
兰絮笑了一声,并不作答,絮影剑飞出,首先贯穿的便是阮横胸膛,剩下的一个没逃过,絮影剑分裂成无数虚影,有目的性的杀伐,根本不用兰絮指挥。
兰絮便一直站着,如高高在上的杀戮之神,俯视堂下众生,视生命如草芥,却对一人俯首,转身时低眉,弯腰想抱起那具尸体,最后只是摸摸他眉眼,如看见的和尚亲吻主人血眸时一样,闭上眼,嘴唇在苍白的眼睫上轻轻一碰。
而后穿过杀戮不止的血腥地,去往不为人知的人间。
……
传闻兰宫与逶迤山覆灭只在一瞬之间,一百年后,兰絮再次听到有关逶迤山的消息,才想起自己去过那里。
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去找,逶迤山已成荒山,再次去往杀戮不止的前殿,地上已白骨累累,分不清都是谁,经年风吹,留下的也只有少许痕迹。
兰絮擡头,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兰絮记得自己把白樾放在那里的,怎么不见了呢?
再次低头打量地上白骨,无聊的踢了踢,白骨一踢即碎,一阵风飘来,骨末就散了。
兰絮知道了。
白樾身上被插了三十三柄利剑,那些人当时应当是在比试,比谁插得深,比谁的剑能刺入人骨,所以白樾的骨头坏了,所以白樾总坐不稳,所以他的骨头也比其他人消失得快。
兰絮忽然觉得有些孤单。
山下小镇不远,兰絮找了其中一家店,礼貌询问:“你知道哪里有南瓜粥卖吗?本座饿了。”
那人手指热情的往前一指,“有啊,前方小店。”
兰絮看着那人手指发呆。
白樾只有白骨。
白樾手指只是很细很细的几根骨头。
现在,白樾连白骨都没有了。
兰絮往前走上几步,去了那家小店,尝上一口南瓜粥,一口便吐了出来。
“不是这样的,味道不对。”
店小二立马赶来,弯腰问:“那客官想要什么样的?您说说,我让后厨再做一份。”
兰絮想了好久,说:“想喝他亲手做的。”
店小二问:“谁啊?”
兰絮说:“白樾。”
店小二迷糊了,“小店后厨没有叫白樾的,客官可是记错店了?”
“嗯。没有。”兰絮的悲伤有些平淡,“他已经死了。”
闻言店小二皱着眉,走了还要回身骂一句:“有病啊。”
兰絮又上山一趟,踢开杂乱脆弱的白骨,在那个座位前站立不动。
“我饿了。”兰絮说。
回答他的只有无言的时间。
缓了许久,都没得到一声回答。
“我饿了。白樾……”
……
兰絮决定重振逶迤山。
前殿所有东西都换了一遍,唯有那个位置不变,兰絮当上掌门后,偶尔能从缝隙里摸到一点白色的细小粉末,他会很欣喜,捧在手心仔细端详。
可是即使他不眨眼,该散的还是会被风吹散。
兰絮去了传说中的如愿湖,如愿见到守护神山的神树。
神山下着雪,神秘而朦胧,神树晶莹,方圆千里不见人影。
兰絮想了想,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许什么愿。
神灵能听见他的愿望吗?
传闻如愿湖的生灵都有灵性,即使神灵不在,它们也会替人类向神灵传达心愿。
他不知道神灵此时就坐在头顶的树干上,神容不被人类窥见,正一眼不眨看着他,认真聆听他的心愿。
他说:“我替白樾许愿,来世他想要一个弟弟。”
……
离开时兰絮发现冰面下有人。不,或许不算是人。
那人身后有长长的尾巴,尾鳍夺目耀眼,匆匆而来,似乎也是许愿,兰絮回头去望,那尾巴游得极快,很快便不见踪影。
可兰絮明明感受到一丝杀意。
……
兰絮踏上寻找白樾来世的路。
转世不好寻,他流连人间到处寻找,一年一年又一年,皆寻不到踪迹。
终于某天遇到被瘴气追踪困扰的两个孩子,一个大点的少年抱着小一点的已经昏死过去的小孩儿,在迷茫荒野无助地寻求出路。
……
终于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