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2/2)
接下来是脚,林焉快速在白楚攸脚踝松松缠了几圈,得意洋洋道:“阿楚别想离开我,等我回来。”
时间到了,林焉总要去如愿湖看上一看,但不想带上白楚攸。白楚攸低眉看着手上脚上松松垮垮的绳索,陷入沉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逃。
千里之外的神山脚下一片寒凉,冰面没有神树,神山上有浓雾,林焉走在荒无人烟的如愿湖上,身上沾有冰霜,瞳孔里倒映出一场大雪的影子,这雪下了千千万万年,不下在如愿湖,下在心上人的眼眸。
林焉驾轻就熟下了湖底,冰面之下的“白乐乐”躺在尚在发光的白色蚌壳之中,安静的沉睡。
他一定正在做着很美很美的梦,不然怎么会舍不得醒。
林焉不敢靠他太近,只敢在他旁边躺下,侧目看他。
给白楚攸过生辰那天林焉也来过,许久不开口说话的林焉说了近几年来最多的话。他不敢高声语,怕惊扰心上人的美梦。
他曾笑着,跟身旁一直沉睡的人说悄悄话,“乐乐生辰快到了,今天是乐乐二十八岁生辰,能不能来梦里看看我?”
二十八岁的白乐乐,还长着十七岁的脸。白乐乐不会老,白乐乐永远十七岁。
十年前的灵泽山巅过后找不到一具尸体,却死了三个人。
林焉还说:“我知道你酿了好多木樨冬酿,都藏在水云间地下放有冰块儿的地方,我知道你是想酿给你兄长的,所以一次也没偷喝过。但我偷偷抱着闻过,很香,我怕偷喝了你会生气,很多次经过的时候也只敢闻一闻,想象里面的味道和门外的木樨一样,香郁扑鼻。”
林焉仔细看着“白楚攸”眉眼,一如十年前清隽。他都又老了十岁,“白楚攸”还是生前模样,一点没变。
“昨天,我一边看着他,一边回想你生前的模样,我怎么都没办法逗笑他,他不爱笑。”
“他不会回应我无由头的话茬,只有睡着的时候模样还是安分又乖巧,像你,不是你。”
林焉顺手拿过一旁搁置的点心,不知放了多久,大口吃着,吃完一个,侧目去看,告诉自己少掉的那一个是白乐乐吃的。
林焉从不在白楚攸忌日来看他,林焉只给白乐乐过生辰。
“白乐乐,要是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你会不会有点舍不得我,偶尔也去看看我。”
“白乐乐,你再这样不理我,我可就要回去偷偷喝光了,一坛也不给你留,一滴也不剩。”
“白楚攸”不理人,紧闭的双眸一点要睁开的迹象也没有。
林焉瞬间失了威风,低眉顺眼祈求道:“回来吧白乐乐,也给我酿酿酒啊,我还一次也没喝过……”
“我想你啊……”
“你那个兄长现在好嚣张,当了个狗屁长老,都敢拿赝品糊弄我,以为找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给我,我就不会去找其他人麻烦,怎么可能啊。”
林焉忽地埋怨起来,“你说你,生前那么听话好骗,什么都听我的,怎么死了反而不安分了呢,到处瞎跑,哪里都找不着你……你是不是怕我拘你魂魄欺负你?不会的,我最喜欢你了,白乐乐,你别怕我好不好?”
“阿楚,其实我有点撑不下去,你能陪我睡一会儿吗,来梦里看看我。”林焉感觉疲惫,往“白楚攸”旁边靠了靠,一心想近点,又不敢真的靠太近,反复揣摩两人之间的距离,把手缩进袖子里去,最后蜷在“白楚攸”身边,头枕在他肩膀的位置,一如从前一样。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湖底水冷,大抵是容易做噩梦的,林焉果不其然又梦见幼时受的欺凌来,满手满眼都是血,醒来看着身旁的“白楚攸”时视线都不清晰,还是梦里的血色。
他下意识伸手去抱身旁的人,手指触到虚幻时一阵恍惚。
林焉纳闷:不是说好了来梦里看看我吗?怎么一点你的影子也没有?
于是涌上心酸:“大家都说无端想向你靠近,又不敢真的靠近,我好像有点信了。”
林焉擡手抚上“白楚攸”脸庞,摸摸他眉眼,再顺着鼻梁往下,描绘他的容颜。
触碰到一手空气。
拇指在“白楚攸”眼角的位置滑过,虚虚地摸着空气,林焉幽幽道:“白乐乐,你好薄情啊,死生永不相见,你怎么想的,一点也不想我吗。”
心里突然堵得慌,一阵阵的酸涩不断在心里翻涌,酸地林焉越发委屈。
彼时的水云间只怕是喜宴开幕,热闹与质疑一同袭来,林焉不敢回去,怕自己心软。
凭什么他要一直清醒,凭什么白楚攸可以什么都没看见,怎么可以偏就让他一直在清醒失去,简直没道理。
第二次甩下白楚攸来如愿湖,是人间突然降了温。
林焉入了湖底,喃喃自语:“今天突然降温,给你带件斗篷来。”
他把斗篷披“白楚攸”身上,看见斗篷穿过透明的身体坠落在地,指尖顿时就僵住。
他自嘲笑笑,像是安慰自己般道:“瞧我,又忘了。白乐乐是谁,远近闻名的小仙君,难逢对手,很厉害的,自是不需要这些俗物取暖。”
然而在白楚攸死而复生之前,这些行为他早已做过千千万万遍,隔段时间就来一趟如愿湖,已经成为习惯,风雨无阻。
把白乐乐藏在水底,谁也找不到,似乎成了恨意的变态宣泄,林焉恨过,无比恨过,恨到极点也不甘心放手,他让自己也坠入湖底,想让如愿湖将他们埋葬,却没死,睁眼看见蚌壳之中仍旧沉睡的睡颜,就再也舍不得去死。
林焉终于明白自己疯狂的占有欲意味着什么。
如今白楚攸也想来见他自己肉身,怎么可能呢?
白乐乐就应该属于林焉,不属于他自己。
林焉静静看着白楚攸眉眼,过往淡薄的回忆如柳絮纷飞,浅浅想念,便激起汹涌波涛,失神之余宛若闻到淡淡的木樨花香,那棵活了上万年的树就在身旁,如愿湖不是如愿湖,水云间不是水云间,只有林焉还是林焉,在苦等他黄粱梦中娶过的心上人。
耳畔又有风铃声响起,林焉闭了眼,适时清醒过来,告诉自己该离开,他已经在心中说了一百遍离开,却纹丝不动一眼不眨盯着眼前的虚幻人影看了一眼又一眼,一眼万年,万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