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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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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承簪坐在病床旁边,看见他深陷进洁白枕面的一张脸,笑容单薄而惨淡,犹如这个春末夏初的时节里,窗外投进来的晦暗不明的灰光。

是沈芩。

他脚步轻快,无论什么时候见他,似乎和今天一样的一身黑色suit,领带是靛蓝色的,干净利落,像是随时要赶赴一场规模盛大的商务会议。

“姜衍,”沈芩撚着指头,念出他的名字,“感觉怎么样?”

“......”

姜衍没有说话,慢慢地转动视线,看向沈承簪。

沈承簪也没说话,脸上的笑意很淡。沈芩站在床尾斜侧方,从沈芩的角度看过来,只能看见沈承簪微微扬起的唇角。

但姜衍是面对着他的,他们靠的很近,姜衍看见沈承簪紧抿的唇线,和由于某种激动的情绪而轻微发颤的脸部肌肉。他竭力在遏制住某种不想让别人看到的激烈情绪。

姜衍感觉到一点不好的征兆。

他怔了有一会儿,转过头去,再一次将视线投向窗帘大开的窗户,微微笑了笑,嗓音还是哑的:“沈......承簪,我喜欢拉开窗帘睡觉......阳光很好......今天......可惜了......”

姜衍慢慢说:“可惜今天是阴天。”

他的嗓子逐渐适应了说话的节奏,听上去好了很多,虽然仍然比平时的音色低了很多,但总算能利索地连词成句。

沈承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过姜衍是躺在病床上的,从姜衍的角度,能够看到窗外大片大片逐渐势力扩张的积雨云,越压越低,有摧城之势,它们在流动。

而沈承簪坐在病床边,即使他试图和姜衍以同样角度望向同一片天,目之所及,只是晦暗的、静滞无风的狭隘天空。

沈承簪很慢地说:“抱歉。”

姜衍收回目光,微笑着摇摇头,“沈总,没关系。”

沈承簪没有再说话。沈芩站在床尾,斜斜地瞥了一眼病床上的姜衍,走到沙发上坐下了。他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地侍弄茶几上的那捧向日葵,细心地揪掉两片黄叶,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病房里一时间陷入难以说清楚的沉寂中。

沈承簪突然站起身。

姜衍的目光始终落在沈承簪的脸上,安静地注视着他始终在颤抖的嘴唇上。明明在这个病房中,对于前途命运甚至明天还能不能活着一无所知的人应该是姜衍,沈承簪看起来倒是比姜衍还情绪激荡,紧张不安。

他站在姜衍的病床边,因为想要说话,微微张开了嘴,但这样一来,似乎他更加丧失了对于脸部肌肉的控制力,张着嘴,像是被什么死死卡住喉咙,无法发声。

姜衍没有看见过沈承簪的眼泪。当然即使是在现在,看起来他已经完全情绪崩溃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流眼泪。但是或许是光线的缘故,姜衍迟钝地想,也有可能是因为雨天,空气中附着在灰尘中的水汽在他的眼角凝结。

姜衍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眼睛上覆了一层水雾。

于是姜衍轻声开口说:“沈......承簪,会没事的。”

“......”沈承簪静滞地站在姜衍的病床边,床上躺着的姜衍,刚刚经历一场车祸,安静地近乎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甚至擡不起一点手腕,但偏着头,目光带有安慰情绪,微笑着和他对视,然后轻声对他说,沈承簪,会没事的。

他像是一尊雕像,被窗外那种阴沉凝滞的光线笼罩住,凝固住,以致于周身无法动弹,然而凑近细看,却又看见他无法克制地在颤抖。

姜衍也看见了,于是再次开口,“会没事的,沈承簪。”他再次尝试想擡起手腕,但仍然没有成功,夹在手指上的冰冷仪器被扯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承簪说:“公司有事,晚点......晚几天,来接你。”

他对着病床说话的姿态,隐忍了某种完全承受的情绪,姜衍静静地看着他,总觉得有些不详——他不像是探望病人,倒像是默哀逝者。

但姜衍仍然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沈承簪说完之后,也完全没有要等姜衍答复的意思,转身走出病房。姜衍安静地注视他离开的背影和蓦然合上的病房门,等确定短时间内再也不会有人进来,才再次偏过头,视线没什么焦距地望着窗外的云。

他迟钝地感知到病房里其实还有一位——沈芩仍然坐在床尾正对着的小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剥着枯萎的花瓣和叶子,把那些残渣顺手丢尽垃圾桶。

但沈承簪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姜衍感觉到他带走了自己的一部分情绪。因为从始至终,从姜衍和沈承簪结婚的那一天开始,甚至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姜衍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有被动接受的命运,所以他几乎没有什么情绪。

直到遇见沈承簪,莫名其妙和沈承簪结婚,以及发生更多更多事,姜衍慢慢发现,原来情绪是可以被重视的,原来抉择是可以由自己来做的。于是他逐渐开始拥有情绪。

直到今天。

沈承簪走出病房。

姜衍想起很多次,甚至他有点记不清是哪一次,因为相同意思的话沈承簪真的说了很多遍,沈承簪说,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沈承簪说,我们是登记结婚的合法伴侣,因此你在沈家拥有和我相同的地位和权利。

沈承簪说,你什么都可以不用考虑,只要记得拿起刀,刀尖向外,保护自己,剩下的我会替你收场。

这样的话好像发生了无数遍,多得姜衍有点数不清。

出于前二十年生活的惯性,姜衍面对这样温和坚定的偏向,始终微笑着点头,说谢谢你,沈总。然后在心底里,他从来没有把这些话当真。

他以为他从来没有把这些话当真。因为他始终清楚地意识到,沈家是出于某种他不知道的原因,选择了姜家联姻。而沈承簪选择他姜衍,也只不过是恰好,他运气好。沈承簪对他说了那么多遍的话,部分出于他高尚的道德水准,出于对合法伴侣的尊重,而另外一部分,大概是出于对一位故人的愧疚。

有时候姜衍和他对视,姜衍看见他恍惚出神的目光,像是跨越时间的维度,云山雾罩之中,怀念某位逝者。

姜衍不太清楚,他/她是男是女,是生是死,在沈承簪生命中又承担什么样的角色,有什么样的情感纠纷,这些都无法在任何新闻网络上搜索到,姜衍也没有从姜家或者沈家的任何人口中听到过,有关沈承簪情感生活的绯闻。

然而凭借直觉,凭借沈承簪常常望着他出神的那种怀有爱和悲伤的眼神,姜衍意识到,沈承簪向他承诺的自由和独立,是他曾经想给另一位,但是没能给出去的。

那些不是给他姜衍的。姜衍只不过是运气好,恰好和沈承簪结婚而已。

但是今天这个时候,沈承簪走出病房的时候,姜衍突然意识到,可能在某些短暂的片段,在沈承簪温柔的视线和偏袒中,他也曾经有一些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里,曾经幻想他和沈承簪的婚姻可以维持得更久一点,久到他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地对沈承簪说,我们是合法伴侣,我永远和你处于平等的地位。以及,沈承簪,我其实有点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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