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2/2)
姜衍在姜家生活了二十多年,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在任何地方,以任何形式听到或者看到过这个名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用紧张,”秦知枝耸了耸肩,“他死了三年了。”
“.......”姜知远维持着起码的社交礼仪,仍然控制不住地有些手抖,“秦知枝,在开玩笑吗?”
“我先开始也以为他在开玩笑,”秦知枝对于姜衍惊讶到无法相信的态度并不介意,语气和缓地叙述,“毕竟当时我也只是个在国外念书的高中生,每天除了念书就是参加各种感兴趣的社团活动,抽空找了个帅哥谈恋爱,就找到他了。先开始他死活不同意,我追了他很久。我本来没那么喜欢他的,只是觉得很帅,而且性格很好,温和内敛,和我周围的男同学一点儿不一样。但我追着追着,发现他越来越有意思了。”
说到这里秦知枝偏过头,试图从姜衍的面部表情确认他的态度。
姜衍没有和她对视,声线平和说:“你继续说,我在听的。”
秦知枝点点头,继续往下说:“真的很有意思,我每天去看他打篮球,给他送水,我和他不是一个专业的。但是参加了同一个社团,每次有社团活动我都坐在他身边,挨着他坐,问他问题,找他聊天,约他吃饭。无论我做什么,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当然,我不是那种害羞内敛的女孩子,他拒绝我就继续约,然后他会在三番两次的拒绝之后,终于松口答应下来。看上去像是在钓着我对吧?”
姜衍点头:“然后呢?”
“但我观察了他很久,也问了他的朋友和社团的其他人。追他的女生真的不少,”秦知枝偏头朝姜衍露出一个笑容,姜衍这才注意到,秦知枝的嘴角两侧,也有两个漂亮的浅浅的梨涡。
秦知枝继续道:“但是对于其他所有追求者,男男女女,无论送他什么,或者约他出去吃饭,无论多少次,他都是拒绝的。在我之前,他没有和任何女孩子单独出去吃过饭。他其实是喜欢我的。”
“那他为什么拒绝你?”
“我也觉得奇怪,先开始我以为是因为他的性格缘故,或者是因为没有谈过女朋友比较害羞?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一个女孩子堵在墙角要联系方式,脸很红,像发烧了一样,184的身高,感觉都快要钻进墙里去了。辩论的时候明明逻辑清晰,铿锵有力的,我没想到他私底下脸皮这么薄。”
“那后来呢?”
“后来我追着追着,终于在追够了半年之后,有一天晚上,他主动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秦知枝说到这里也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听上去是不是挺离谱的?这是半年以来他第一次主动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还好。”姜衍说。毕竟他和沈承簪只见了一面就结婚了,然而结婚半年最亲密的关系仅仅止步于一个短暂的亲吻。感情在不同伴侣之间的存在形式,具有最大程度的特异性。
“然后那天晚上,他跟我表白了。”秦知枝说着话,脸上的小梨涡不太明显地深了一点点,“最好笑的是那根本不算一个正式表白。他买了花,然后跟我说说:秦知枝,其实我也是喜欢你的。但是,我不太确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太确定我什么时候会死,然后也不太确定之后会去哪里,那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我们可以试试看?”
秦枝一本正经地模仿着她口中的那位姜昀觉的语气和神态,面对着姜衍,始终弯着眉眼和嘴角,以很幸福的神情回忆和叙述。
“然后有一天,他就真的死了。”
骤然的沉默像是吞噬一般,整个车里霎时只能听见窗外车流的喇叭声,封闭的车窗将那些嘈杂的车声隔绝在外,听上去像是来自于很远的地方。
等了一会儿,姜衍说:“所以,是怎么死的?”
“意外,”秦知枝耸了耸肩,“一场莫名其妙的校园暴力事件。那天是中国的七夕节,其实我一直在国外念书,对于中国传统节日不是特别熟悉,但认识他之后,我开始对这些感兴趣,因为我觉得他身上一直有那种,中国传统文化里,翩翩君子的形象......那天我翻了日历,正好是七夕节。他本来是有社团活动的,但我跟他说今天是七夕,我其实也没有说非要过节的意思,但他很快明白我的意思,他说他买了花和礼物,让我等一等,晚点的时候,等他忙完社团里的事情,就过来和我一起吃晚饭。于是我化了妆,穿了裙子,一条天蓝色的小礼服裙,蛮漂亮的,我室友说是我穿过的裙子中最漂亮的一条。我弄好之后就一直等他的消息,他弄社团的事情一直弄到了晚上六点多才发消息给我,说让我十分钟之后下楼。”
秦知枝说完这句话又陷入沉默。
姜衍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之后发生的事情,即使是在三年之后的今天回忆,也很难用平静的情绪说出来。
秦知枝抿着唇,用很大的力气控制住面部表情的轻微抽搐,然后朝姜衍展现出一个轻松明快的笑容,继续往下说:“我下楼之后,等了大概十分钟,他一直没有来,我发消息给他,他没回我,我又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有接。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有点生气了,我以为是因为社团的事情又耽搁了。于是我边往外走,边继续给他打电话。他一直没有接。一直到我走出公寓区的时候,我听见从校门口传来的、由远及近的那种,像浪一样的尖叫声——还有救护车的声音。我站在公寓区门口,站了一会儿,身边的人群被冲散了,像浪一样朝我涌过来,往四面八方散开。我还在给他打电话,但是依然没有人接。说起来你肯定不信,其实我也不信,在我站在公寓区门口的时候,他一直没有接我电话的时候,我其实就知道了,他之前跟我说的那些,他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个时候,我站在公寓楼门口,远远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即使没有任何消息流传出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么大的校园,那么多学生,但我真的知道,他可能死了。”
“......节哀。”
“因为他从来没有拒听过我的电话,他是那种即使是在洗澡,在上课,在跟同学做小组作业,我打电话过去,他也一定会接的那种男朋友。他第一次没有接到我的电话,就是这一次。”
“凶手呢?”
“一个精神病,莫名其妙拿了刀,很长的那种,莫名其妙地冲到他面前,直捅了一刀,在心脏的位置,”秦知枝说,“他们说,很多血。我没有看。他手里拿着花的。警方也当作物证收走了。他们说花上也全是血。我没有看。”
“......”
“我不敢,”秦知枝说,“是白色重瓣百合。我没有看。但我知道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