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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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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个孩子来得猝不及防,却令他有种尘埃落地的轻松之感。

顾青云捉住他手心,俯身印下一个柔软的吻,动作充满了怜惜。

“清和,你没有做梦,承胤真的回来了。你辛苦孕育,何过之有?他如果要怪罪,也该怪我这个思虑不周,保不住妻儿的窝囊废。”

“我们都不要提了,”林清和以手抵唇,阻止他继续自咎,“那些痛苦的回忆,就让它留在过去罢。”

“是,谨遵夫郎旨意。”顾青云顺势又亲了口,将夫郎幼子一并纳入怀中,满足地喟叹一声。

“这一生,我们一家四口,终能圆满了。”

脉脉温情之际,顾枝携着满身风雨闯进来,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林骁来了,他说,太子殿下刚刚薨逝,陛下急召顾大哥入宫议事!”

*

东宫,皇后轻抚儿子枯瘦的面颊,那双总是噙着笑意的眼眸早已阖上,再也不会睁开来逗自己开心。

皇后浑浑噩噩地站起身,瞥了眼跪坐榻边一脸心如死灰的千峰,踉跄着投入风雨中。

身后侍从一拥而上,争抢着替她撑伞披衣,跪请她乘坐轿辇。

皇后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唯一记得的,便是脚下这条通往咸福宫的青石板。

风雨凄凄,寒意砭骨,这些都不及心底的痛。皇后眼中燃烧着烈焰,这烈焰催促着她,脚步再快一些。

咸福宫宫门紧闭,皇后站在殿外,认真打量这座略显陌生的宫殿。记忆中,这里并无此刻这般萧条沉寂,反倒处处充满欢声笑语。

门口零星站着几个侍卫,奉陛下命令看管此处,至今已是半月有余。

咸福宫闭门反省,几乎成了无人光顾的冷宫。即便是六皇子戚彦恒,也不被允许探望母妃。

皇后满身湿透,举步便要进殿。

侍卫们俱低着头,不敢冒犯分毫,只在其进门时象征性地拦了一拦:“皇后娘娘,陛下吩咐过,没有圣谕,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皇后目不斜视,冷冰冰地呵斥道:“让开!”

侍卫踌躇须臾,不敢强硬阻拦,只得放人进去了。

李芊芊坐在窗前刺绣,殿外风雨大作,室内尚未点灯,略有些昏暗。

因淑妃失宠,内侍省近来愈发怠慢,本应按例分发的灯烛都得三催四请,才能拿回一些受潮发霉的次品。为了节省,李芊芊便不让白日点灯。

见到皇后浑身湿漉漉地进来,李芊芊立即站起身,急忙唤来下人:“红枝,绿翘,快打桶热水来伺候娘娘梳洗。”

她一面叫人,不忘伸手去解皇后外罩的鹤氅。

皇后退后两步,避开了那双手,只淡淡吩咐:“让婢女来。”

李芊芊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抹失望,只得敛眉屈膝应了。

待梳洗过后,皇后与淑妃围炉对坐,双双望着无边无际的雨幕发呆。

良久,皇后突然出声:“我自问待你向来不薄,你为何要害我儿?”

李芊芊眼前一阵恍惚,心中却莫名一定。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扬了扬不再年轻的眉眼,轻蔑一笑:“还能为了什么,不过是嫉妒二字。”

“嫉妒?你说嫉妒我?”

皇后一字一顿,匪夷所思地打量眼前这个鬓发全白的女人。

李芊芊敛去笑容,面无表情道:“咱们年岁相仿,我向来比你聪明,可为什么总是你更出风头?即便是陛下,也看重你多过我,可分明我认识他更早,进府也更早!”

“姐姐,你如此得天独厚,占尽便宜,叫我如何不嫉妒?”

皇后缄默不语,听着这番可笑的控诉,心中竟毫无波澜。

好半晌,她嗤笑一声:“这些说辞,你可以骗过其他人,却糊弄不了我。我虽愚笨,但是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尚能分辨得清。”

李芊芊的双手颤抖起来,眼前雾气渐起,一片朦胧。她勉强挤出笑意:“我说的就是真心话。”

殿内又是一阵沉默,唯余窗外雨声点点。

李芊芊的眼泪终于淌下来,她又哭又笑:“姐姐,你真是糊涂。该聪明时不聪明,该愚笨时却又清醒,你何必非要执着一个答案呢?”

皇后闭上双眼,掩去一闪而逝的痛苦:“我不想麟儿去得不明不白,也想替自己的前半生做个了结。”

李芊芊取来绣品,放在膝上轻柔抚摸,不知不觉又是泪流满面:“姐姐,你还记得,我十岁时第一次见你,连汉话都说不好。我诓骗你说自小养在乡下老家,所以一切都不懂,你便信了。”

“你教我识字,说官话,学琴棋书画,满腹赤诚待我。可是你不知道,我本南诏蛊女,历经国破家亡之后,才被爹爹接来中原。他是女王座下能臣,来中原只是为打探朝廷发兵动向,孰料南诏很快覆灭,我们都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爹爹潜伏之时,已考取了功名,因此我得以随之入京,遇见你与陛下。可叹造化弄人,我竟入了宫廷,一呆便是二十多年。爹爹去世后,我本想放下仇恨,专心抚养恒儿,死后再去爹爹和女王跟前请罪。”

李芊芊珍惜地摩挲着绣面上的山水,神色间满是怀念:“殷大人将毒药交给我时,我便知道,这一生都无法解脱了。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太子,我每日看着你们,心中无时不在煎熬,好几次都想不如就这般了结算了……”

皇后狠狠咬着下唇,唇边鲜血淋漓。她满眼愤恨地仇视眼前这个女人,她知道,又叫对方说准了。

就这般稀里糊涂地恨她不好么?为何非要犯蠢多此一举?好似人人都有难言之隐,到头来,那些痛苦全叫无辜的人受了,这究竟是什么歪理?

她的麟儿,只活了十四年自在日子,却尝尽十年心酸苦楚。他有什么错?凭什么要替犯下罪孽的先帝赎罪?

她取出绣帕,木然拭去唇上鲜血,动作很重,仿佛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做好这一切,她自脖颈取下那颗从未离身的佛珠。

自她潜心礼佛之时,这颗佛珠便挂在了颈前,至今已有十年。

皇后取下发簪,不知按了哪里,佛珠应声碎成两半,露出一粒鲜亮的药丸。

“论用毒,中原确实比不得南疆,”皇后款款开口,神色捉摸不定:“可中原地大物博,总有些毒物是南疆亦没有的。昔日,你送我儿千机,如今,我也还你一味牵机……”

无人知晓,佛珠从不离手的皇后娘娘,竟常年贴身暗藏着一枚致命毒丸。

李芊芊愣愣望着那枚药丸。

牵机此名,她亦有所耳闻,此毒服用后会腹中剧痛,致头足相,死状不可谓不凄惨。

皇后留下药丸,最后瞥了眼那幅山水刺绣,冷冷道:“倘若你服了药还能活下来,那便是你的造化;若活不下来,就去

李芊芊匆忙追出两步,哀婉求道:“小六,小六是无辜的,他对娘娘和太子一向真心实意。还请皇后娘娘大发慈悲,放过他吧!”

皇后脚步滞了一瞬,冷笑一声,转身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李芊芊目送她的背影,奇异地感到一阵松快。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药丸送入嘴中。

药效很快发作,一股深入骨髓的灼痛自腹中传开,如潮水一般迅速吞没了她。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李芊芊大口吐着血块。弥留之际,艳唇翕动,她似乎呢喃了句什么。

倘若皇后还在,定能辨认出对方喊的分明是---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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