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2/2）
林清和当机立断，回身望向顾枝，语速极快地问：“衣服带来了么？”
顾枝毫不迟疑地点头：“带了两套，都浆洗得很干净，即刻便能上身。”
“好！换上衣服，你同我一道进产房！”
众人见他决断已下，不容置喙，皆不敢有所阻拦。
进门时，林清和步履停顿一瞬，低声嘱咐道：“待会别轻易出声，看我眼色行事。”
顾枝似有若无地点了点下巴，轻轻嗯了一声。
产房此时的形势并不乐观。
林清和甫一进来，便觉胸口一滞。
这里罩得密不透风，血腥气久散不去，与辛辣汗味交织，共同编成一张粘稠刺鼻的密网，笼在他鼻尖，叫他几欲作呕。
林清和闭了闭眼，竭力压下那股从胃里不断涌向喉间的恶心。
“哎？你们是哪个？怎可随意进产房！还不快出去！”
忙着接生的王婆子偶一擡眼，竟撞见两个哥儿，乍一看险些认作男人，当即大惊失色地吵嚷起来。
不等她继续发作，床上的施文婳倏然发出痛苦哀嚎，一声过后，她仿佛再也没了力气，神思竟陷入了半昏半睡。
与此同时，满手是血的李婆子，近乎呆滞地看着那只露出半寸的嫩脚，险些眼前一黑。
“这、这可怎么是好？”李婆子怕得浑身打冷颤，声音仿佛被冻住了，“王妃难产，你快、快来瞧瞧……”
王婆子一惊，垂头去看，顿时只觉一股血气径直上涌，冲击得身子不自觉晃了几晃。
施文婳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生死不知。
常嬷嬷泪眼朦胧地凑到她跟前，连声呼唤：“主子，主子咱们别睡，再坚持会，孩子就快出来了……”
她望向两个接生婆，眼底带着不自知的哀求：“劳烦两位嬷嬷想想办法，王妃这一胎不止贵妃，便是圣上也是极为看重的呀！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会有什么后果，想必不用老奴提醒二位罢！”常嬷嬷咬了咬牙，话语中带出一股狠意与威胁。
李、王二人俱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将实情如实告知。末了，不忘提醒道：“还请嬷嬷早做决断，究竟是保哪一个？耽搁久了，大人小孩恐怕都活不下来！”
常嬷嬷听罢吓得魂不附体，面上浮现深深的绝望。见她尚在犹疑，王婆子眼底闪过一丝波动，右手似不经意般，缓缓向那只稚嫩的小脚探去。
只要她这么轻轻一拽，便可……
“你想做甚么？”
轻柔的嗓音自耳畔突兀响起。来人离得很近，呼出的热气拂到耳廓，令王婆子陡然打了个寒噤。
与嗓音一道不速而至的，还有那把紧贴脖颈的匕首。
王婆子僵立当场，纵然没有看清匕首模样，可从那逼人的寒气上，她感觉到了死神无声的凝注。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王婆子勉力维持镇定，眼珠子转了转，抢先发难道，“王妃危在旦夕，你们二人先是擅闯产房，现下又要动刀子，难不成和晋王府有深仇大恨？”
常嬷嬷同李婆子亦傻了眼，愣愣地瞧着眼前这一出。
她们方才都慌了神，只顾着去想补救之法，哪晓得一转眼，这二人便对峙起来了。
常嬷嬷面色一沉，目中隐隐动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若有恩怨，也不该在此时发作！耽误了生产，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王婆子哭丧着脸，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只无力道：“老身也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位公子，烦请您高擡贵手，先放老身去救王妃，王妃且等着接生呢！”
常嬷嬷见状目中怒色更盛，对林清和亦没了好脸：“林正君，素日我当你是个好的，主子亦将你视为挚友，不料你就是这般忘恩负义吗？”
李婆子亦期期艾艾求情道：“这、这位公子，产房可、可不能动刀子啊……”
“你们懂什么！”顾枝甚是气愤地跳出来，指着她们义愤填膺道：“方才我可是瞧着真真的，这老婆子想去拽小世子的脚呢！你们竟还为她求情，反倒来指责我们主君，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话一出，恍若石破天惊，众人皆是瞠目结舌，惊愕失言！
王婆子立时嚎啕起来，瞧着十分伤心：“老婆子不活了！我奉贵妃之命勤勤恳恳为王妃保胎，这些日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竟被两个外人诬陷至此，我……”
众人听了这话，将信将疑地望向持刀的林清和，想听听对方如何说。
林清和神情不耐，都到这个地步了，谁有功夫同她废话。手中利刃向前抵了抵，刀下肌肤立刻渗出一道血丝，王婆子旋即闭上嘴。
他凑近了，仔细打量着对方。视线冰冷砭骨，仿若在看一具死尸，眼底竟逐渐露出狂热之色。
王婆子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一面觉得似曾相识，一面忍不住战栗起来。电光石火间，她终于记起---
五年前，京都发生大案，一时死了许多百姓。而那个从皇城司出来的仵作，在解剖满地尸体时，便是这样的眼神！
林清和贴着她耳廓，嗓音如同一条冷冰冰的毒蛇：“听说过人彘么？做起来其实并不难，只需要先将四肢拆开，再一点点挖掉你的眼睛，鼻子，嘴……”
王婆子听着这番描述，背上寒毛直竖，她恍惚有种预感：如果她不停手，眼前这人，登时便会动手将她削成人彘！
“公、公子刀下留人，”王婆子战战兢兢，只觉毛骨悚然，“老奴、老奴知错了……”
林清和这才站直身体，音色寒凉：“我不论你之前想做什么，眼下唯有一个办法能救你的命！保住王妃和世子，若有半点差池，今日就别想走出这里！”
王婆子哪里敢继续同他纠缠，匕首还架在脖颈，她都察觉到血滴在颈窝的冰冷触感了。
林清和收回利刃，示意顾枝上前：“我这好友可是师从南疆神医，医术尚可。让他协助你，没问题罢？”
王婆子只能胡乱点头，自然明晓这番言外之意。有个神医弟子看着她，若是再敢动手脚，下次那把匕首对准的，可能就不是脖子了。
林清和功成身退，侧身让开位置，走到常嬷嬷身边。
常嬷嬷心下已然恍悟，又是欣幸又是羞愧，不禁对林清和屈身谢道：“老奴方才有眼无珠，险些误了大事。多谢林先生不计前嫌，待王妃醒来，老奴必定亲自请罪！”
是她看走眼了，若非林先生宽宏大量，她便是害死主子的罪人了。待王妃平安生产，届时对方要打要骂，她愿意全然承受，绝无丝毫怨言！
林清和叹了一声，并未同她计较：“不知者不罪，起来罢，眼下唤醒王妃要紧。”
常嬷嬷见他当真毫不在意，心中愧疚之余，又添了一层敬佩与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