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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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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浓云压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仿若从天边缓慢铺开的浓稠幕布,有条不紊地收束寸寸光阴。

京郊官道上,数位身着素色长袍,右臂系有明黄丝带的汉子纵马疾驰。

雷声阵阵,闪电嘶鸣,疏狂的风卷起五人长袍,袍角如同招展的旌旗,在风中飒飒作响。

风势凶猛,黄沙漫天,天地间更显混沌。马蹄烈烈,丝毫不减速度,和着风声,共谱一曲激越鼓点。

“吁——”

蓦地,最前方的首领突然勒紧缰绳,骏马收势不及,前蹄高高扬起,险些将背上之人甩出。千钧一发之际,首领夹紧马腹,两股同时发力,很快将骏马安抚下来。

身后四人亦跟着停下,面露不解,顺着首领视线,看向前方官道中央。

漫天黄沙中,众人视线并不明朗。然而前方必经之路正中,凭空出现一人一马,叫他们无论如何也忽略不得。

来人一身锦衣玉袍,赤金腰封,衬得他虎背猿腰,英姿勃发。

殷思婺端坐马上,目光居高临下。满头银发束入冠中,面上罩着一副银狼面具,面具做得十分逼真,獠牙外露,映出森冷的光。

殷思婺眯了眯眼,薄唇微微勾起,声音又凉又刺骨:“今儿吹得什么风,竟能引得梅教主屈尊降贵,现身此处?”

梅若雪牵马上前,单膝跪地,恭敬垂首:“若雪来迟,还望大长老恕罪!”

“恕罪?”殷思婺尾音略扬,薄唇吐出的依旧是冰冷讥讽,“岂敢?教主身份尊贵,岂容他人随意亵渎?”

梅若雪像是没听出对方话里的阴阳怪气,态度仍是恭顺有加,亦不曾辩驳:“若雪知错,请大长老责罚!”

他这般乖顺,倒叫殷思婺兴致索然。风沙四起,他等着赶路,不欲多费口舌。

“让开!”

梅若雪身形未动,跪立的身躯犹如一块顽石,牢牢兀立地面,阻挡众人去路。

“大长老,请听若雪一言。湖州,您去不得!”

“哈?”殷思婺短促地笑了声,执鞭狠狠甩下:“翅膀硬了,敢阻挠本座行事?”

鞭声赫赫,发出刺耳的尖啸,落到梅若雪右颊,瞬间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足见扬鞭之人力道之大,怒气之盛。

殷思婺瞳孔骤缩,眼底飞速划过一道暗茫。他闭了闭眼,敛去些许怒火,声音发沉:“本座再说最后一遍,让开!”

梅若雪容颜苍白,右颊鲜血淋漓,点点滴滴坠落在地。他好似没有察觉到疼痛,又或许是麻木了,连擦拭也不曾。

“大长老,若雪并非妄言。据最新线报,西林关那边,晋王似乎有所察觉,执意追究到底。如今边关人心惶惶,大长老若不及时赶去,咱们经营多年的心血,恐会毁于一旦!”

梅若雪深深垂首,声音掷地有声:“请大长老三思!”

殷思婺面色惊疑不定,这等重要消息,他怎会一无所知?而梅若雪,又何来的消息渠道?

他侧眸看向身后,立即有一白袍汉子上前行礼:“主子,先前因教中内乱一事,多处联络点失去联系,消息才会滞后。不过请主子放心,如今已在逐步恢复之中。”

殷思婺怒极生笑,毫不留情地挥下一鞭,重重抽在回话的汉子身上。鞭痕破开袍服,生生带起一层血肉。

“好、好得很,”殷思婺咬牙切齿,怒火翻腾,似潮水般汹涌而至,“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着?”

壮汉闷哼一声,忍着钻心痛楚继续请罪:“主子息怒,那时太子殿下盯得紧,属下不敢轻举妄动。”

殷思婺冷冷笑道:“这么说来,本座还得感谢你了?”

白袍汉子立即跪地:“属下不敢!”

殷思婺没有再动手,亦不再看他,转向一旁沉默许久的梅若雪:“别给本座绕弯子,说出你的来意。”

梅若雪终于擡眸,天际骤然划过一道闪电,白炽的冷光下,他双眸像是燃起冰焰,目光冰冷又炽热。

“西林经营不易,是我们根基所在,万万失不得。不若兵分两路,大长老前往边关,若雪赶往湖州,您放心,若雪定不叫您失望!”

殷思婺慢条斯理地卷回马鞭,面上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他轻嗤一声:“口口声声自称若雪,你还真把他当做父亲?这次,也是他派你来的罢?”

虽未言明身份,但是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他究竟是谁。

梅若雪又恢复沉默,无声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殷思婺心中做出决定,西林事关重大,必得他亲自走一趟。虽然他恼怒梅若雪的不争气,可放眼教中,唯有他能信任。

“高湛,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他养的一条狗!”

殷思婺不想承认自己又被那人将了一军,看那张血肉狼藉的脸十分不爽,说出的话,直戳对方心窝:“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将你捡回天圣教,又是谁助你登上教主宝座!”

“即便是当狗,也该是本座旗下的狗。”

梅若雪听得面不改色,他甚至赞同地点了点头:“大长老说得是。”

殷思婺满腔怒气,一泄而空。他看向面前仍跪倒在地的青年,铮铮傲骨仍在,却已似衰朽暮年,心绪一时尤为复杂。

当年那件事,或许他不该插手。

“记住你说的话,高湛,”殷思婺勒马转向,凝目远方荒芜的原野,语气莫名发沉,“也时刻记住你的身份。”

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目送一行人远去,梅若雪俯下脊背,额头触地,低声呢喃:“过往一切,湛永远都不会忘记,您放心。”

他顿了顿,在心里默念出那个久违的称呼——

叔父。

一声惊天巨响后,瓢泼大雨终于倾泻而下。天空仿若撕开一道口子,天河同白光一并渗出,源源不断。

梅若雪早已委顿在地,面上伤口极为严重,又沾了黄沙走石,他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眼下骤雨滂沱,他不出所料地发起热来。

昏迷之际,他似乎闻见一股清幽淡雅的沉香气味。而后,他被人小心翼翼抱起,轻轻放至马车的软塌上。

梅若雪身体很烫,意识亦被烫的模糊,察觉那阵香气要远离,他下意识抓住了对方衣袖。

“我不、不是狗,不是……”

他烧糊涂了,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这一句,似乎眼前这人不给他答案,他便不愿放手。

一声叹息从上方传来,接着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清凉的气息随之而来。

昏昏沉沉中,他听见一道温润平和的嗓音。

“对,你不是,你是我的义子,梅若雪。”

话音落下,梅若雪彻底陷入昏迷。

那人又轻叹一声,让开位置,让随行大夫上前诊治。

马车沉寂几息,传出清淡的吩咐。

“启程,速去湖州。”

老猿浑身一震,无论听多少遍,无论这道嗓音如何平静,依旧抹平不去他对这人的敬畏。

即便清楚隔着帘子,那人瞧不见,老猿仍旧郑重行礼后,方才扬鞭驱马。

“遵命,高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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