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2/2）
枝枝应当不在此处，林清和转身，正欲再去堂屋门外试一试。
“咚！”
厨房突然传出动静，好似木头落地的声响。林清和拧了拧眉，附耳倾听，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发出细弱的呜咽。
林清和眉目一凛，隔着门板轻敲两声：“枝枝，是你吗？”
顿时，里面又是几块木头落地，与此同时，那道呜咽也更重了。
林清和果断抽出木栓，推开门，便被眼前一幕惊了惊。
顾枝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嘴里被塞了布团，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衣衫单薄，头发散乱，面容红肿，依稀可见几个掌印。露出来的肌肤上，无一不是青紫！
他艰难地喘息着，仿佛想要咳嗽，却被布团堵住出气口，险些窒息过去。
瞧见来人，顾枝神色一震，双眼亮得如同冬日午后的雪，于消逝之际绽放出惊人的姝色。
林清和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假如赵羽就在眼前，他恐怕会毫不迟疑地砍了对方！他压下升腾而起的怒意，快步走过去，解了顾枝的束缚。
布团甫一取下，顾枝骤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林清和忙去拍他后背，不防触到一把痩骨，当即鼻头一酸。
他放轻了动作，谨慎避开那些凸起的伤痕，将人揽入怀中。
这时，他才发现，怀里的人呼吸十分微弱，且带着气喘，再不立即就医，恐怕下次来，见到的便是对方尸体。
“枝枝，对不起，”林清和搂着好友的双手不住发颤，声音亦在发颤，“我来晚了。”
顾枝怔怔擡头，眼中依旧存着不敢置信。他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充满疲惫。
“清和，咳咳，真的是你吗？”
“是，我来了，我来带你离开！”
林清和原本打算今日只探底，可是枝枝的惨状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倘若今日不带走枝枝，此后必定再无机会了。
“咳咳，我、你……”顾枝眼中漫上喜意，他扯了扯嘴角，却不小心牵连伤口，唇边溢出几缕血丝。
“清和，你原谅我啦？”
顾枝艰难擡眸，殷切地望过来，眼底光影交织，明灭交替。林清和看着那对清澈如洗的眸子，心中生出一种匪夷所思的预感。
仿佛这个答案一旦给出，枝枝眼中那团颤颤巍巍的火苗，便会彻底湮灭。
林清和喉咙仿佛塞了棉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何曾，何曾见过这般小心翼翼，仿若惊弓之鸟的枝枝啊！
“枝枝，不论你信不信，我从未怪过你，又何来原谅？”
“真好，咳咳，真好！”
顾枝咧了咧嘴，这大抵是近两年来，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即便伤口被多次扯开，舌尖亦尝到了腥咸的滋味，他也觉得甚是甘甜。
林清和却是有些慌了，他连忙取出帕子，轻柔地替对方擦拭。
顾枝乖乖仰着脸，眼睛却从未离开好友的脸。仿佛在这个可以信赖的人面前，他恢复了未出嫁时的娇憨。
瞧见这一幕的林清和，突然伸手，遮住了顾枝双眼，他不想叫对方察觉到，自己眼中弥漫的肆虐杀意。
“清和，咳，”顾枝并未挣扎，就着这个姿势眨了眨眼，林清和手心微感酥麻，“我恐怕，咳咳，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胡说！有我在，你会好好的。你会重新觅得良人，你会实现曾经的愿望，你会拥有崭新的人生！”
顾枝微微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缓缓送至好友手中。
“他咳咳，喝醉了酒，咳，便找我咳咳，要银子，我没有，”顾枝停顿片刻，喘了喘气才继续道，“他便将我咳咳，关在此处。”
“你将它带走罢，我恐怕，”顾枝无奈苦笑一声，望向书册的目光中，充满了眷恋与不舍，“我咳咳，我恐怕再也护不住它了。”
林清和低头，手中的《千字文》仿佛重逾千斤，他捧着它，仿若捧着枝枝最后的生命。
这是枝枝大婚时，他送给对方的贺礼。书册保存地很精心，没有一丝褶皱，除却页面有些泛黄发旧，却是主人经常翻开的缘故。
“他几次咳，几次想卖了它，都被我咳咳，被我瞒过去了。可是再有下一次，它咳咳，它躲不过了。”
他也躲不过了。
顾枝咽下最后一句，好不容易好友来访，他不想说些扫兴的话。
“清和，你是不是咳咳，要随顾秀才上京赶考了？”顾枝话音一转，问起好友日后动向。
林清和似乎还未回神，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真好！”
这是顾枝今日第三次念叨这个词，他是真的为好友高兴，高兴对方终于有了好归宿，再不是孤零零一人。
“你今日咳咳，是来同我告别么？”
顾枝冲他笑了笑，雾蒙蒙的眸中，并无一丝阴霾。
“不是，”林清和无意识地呢喃一句，而后，他加重了语气，“我今日是来，接你回家！”
“枝枝，我来带你回家！”
他又郑重地重复了一句，握着顾枝双肩的手微微收紧。枝枝心中存了死志，他必须打破它！
“回家？”顾枝声音有些飘忽，视野渐渐模糊，眼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簌簌落下，“我还能回家么？”
他重新倒入林清和怀中，哭得全身颤抖：“清和，你知道吗？我做梦，咳咳，做梦都是在林家书房，咳，你教我和星星识字……”
“清和咳咳，我好想，好想再回到从前！”
强撑着将话说完，顾枝已是满脸疲惫，他的精气神仿佛瞬间散去，眼皮亦逐渐阖上。
“枝枝，你信我吗？”
“信！”顾枝声音气若游丝，语气却很坚定，“清和在我心里，一直咳咳，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林清和四下张望一番，却见灶台上空无一物，便是想要倒杯清水，都无容器。
“枝枝，你先别说话。赵家去了县城，一时半会想必回不来。等天稍黑，我就带你离开！”
“这，咳咳，不成的，”顾枝摇了摇头，“若是被咳咳，被赵家发现，会连累你。”
“你信我！我有办法解决赵家，你只要相信我便好！”
林清和脱下披风，裹在顾枝身上。他望了眼窗外天色，又看向顾枝愈发苍白的面容，心中不由焦急万分。
直到此时，他才不由后悔，后悔当时为何没听青云的劝。此刻如若再多一人，他也不至于这般束手无策。
左等右等之下，天终于黑了。
林清和在赵家院中找了找，却没发现可供翻墙之物。他一个人翻出去没问题，可枝枝身体无比虚弱，不借助工具，很容易出事。
林清和左右扫了扫，突然发现，隔壁院墙墙角，静静立着一架木梯！
谢天谢地，他终于有办法了。费了一番力气，他才将梯子挪了过来，两人艰难越过院墙，林清和又将木梯放回原处。
春寒料峭的夜晚，林清和却累得满头大汗。
可他还不能松懈，接下来还有一段路要走。林清和歇息片刻，便背上陷入半昏迷的顾枝，往路口走去。
路口停了辆马车，顾青云立在车前，敛眉望向杏村方向。
“你在此处稍等，务必记得掩人耳目。”
淡淡吩咐车夫一句后，顾青云擡脚，踏入浓重的夜幕中。
车夫等了不到半刻钟，便见家主携主君联袂而来，背上似乎还背着个人。
车夫立即上前，帮着将人扶进车中。几人并未叙话，等人坐稳后，车夫扬起马鞭，驱使马儿调头。
“速速赶往荣春堂。”
车夫沉声应是，又挥了挥鞭子，马车登时加快了速度。
出了杏村，顾青云取出早已备好的膳食与茶水，替夫郎倒了一杯。林清和才将顾枝安顿好，终于得闲接了过来。
顾枝早已昏死过去，呼吸十分微弱，间或咳嗽几声。
林清和放下杯盏，将脸埋在顾青云手心，紧绷的神色终于舒缓些许。
“青云，”他的声音闷闷的，话中却透出一股狠戾，“我要赵羽死！”
“即便不死，我也要他此生，再不能害人！”
顾青云察觉夫郎身体轻颤，心下一惊，不动声色地揽过人：“好，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向你保证，赵羽必定会有应得的下场！”
林清和像是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他阖上双眼，放任自己窝进这个温暖的怀抱。情绪逐渐平缓下来，林清和的思绪，却无比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