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同贺千秋（2/2）
陆承宁：？
青年语气平静，却能将陆承嗣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都详细的说出来，净挑着这位皇帝陛下喜欢的事情讲。
李贺明实在是个合格的向导，几乎陆承嗣想去的地方他都如数家珍，而陆承嗣确实这些天被憋得久了，他玩的高兴，自然对着李贺明也更和颜悦色。
小宁王愣愣的呆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李贺明一点一点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最后甚至摸上了皇兄的手，而且皇兄居然还有耐心的听着对方讲话。
“........”
“殿下，殿下，你别哭啊殿下——”
在身后宁王的嚎啕大哭中，宫内也终于找出了最大的嫌疑人。
杨照庭看着那孤孤单单的出行记录，与李贺明传来的消息相佐证，眉头皱紧。而他旁边的王进喜早就在知道皇帝可能溜出宫的时候，已经腿脚一软，堪堪被扶在旁边。
他单手将王进喜拎了起来，语气认真的嘱咐道：“京中鱼龙混杂，封锁消息，我带人去找陛下。”
“谁也敢透露陛下出宫一个字，就是和我杨照庭结仇。”
千秋节前的盛京确实比以往更加繁华。市井喧闹声熙攘，长街琳琅，小摊贩绵延不绝，酒铺上长挂着红色的带子，再到远处自京城门口粼粼不绝的车马。
日渐西沉，整个京中则是被明灯点缀，陆承嗣倚着栏杆，兴致盎然的瞧着楼底下翩然起舞的舞姬。
乐声重叠，舞姬棕色的头发与她极具异域风情的容貌相配，更显得活泼美艳，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而叮当作响，而身上的红色绢布如同红霞四散，只叫楼上下众人不住喝彩。
尽管已经至秋末东处，但盛京行人川流不息，放眼看去，众多不同口音的各色面孔交织，带着街上的买卖声、吆喝声、马匹粗重的呼吸声......连成一片，尽数彰显着这个泱泱大国的盛世繁荣。
“此与同贺千秋。”
李贺明原本只是担忧陆承嗣一个人在外的安全，他也并不赞同皇帝这样跑出来的行为。
只是面对着现在的场景，他此刻似乎也触动一二。
李贺明看着旁边撑着下巴的少年君主，又有些恍惚的朝着日渐西沉的地方看去。
余晖为整个盛京镀上了一重极为瑰丽的色彩，而那些被早早点上的就像是暗处的点缀，而这座城池的主人、这个王朝的主人的眼中，亦是倒映着盛京灯火如星。
他看着陆承嗣，眼中万千情绪犹不可言说，不像是在看恋慕之人，反倒像是立于庙宇下的信徒般虔诚。
“他们都是为陛下的生辰高兴。”
青年顿了顿，最终又笨拙的补上了一句。
“我也很高兴。”
李贺明的语气认真，随着楼下的喝彩声渐息，栏杆上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从他的视角看去，整座盛京的华光灯火皆在那一个人的背后，显得皇帝的身影愈发单薄，也愈发不可触及，让有些李贺明看不清对方的神情究竟为何。
他皱了皱眉，心中忽地涌上来一股不安，不由自主的更朝前靠了一步，抓住了少年的的手腕。
而随着二人距离的靠近，李贺明终究看清了面前的一切。
在灯火熠熠下，陆承嗣那张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与平日的戏谑言笑判若两人，就像是像是随时可能随风而去般。
好似这一切都在李贺明的眼中变得极慢，而忽地笑了的少年亦是深深的刻在了他的眼睛里，鲜活俊逸，遮盖了李贺明记忆里的那场满宫的缟素。
李贺明看着他的眼神痴痴的，一颗发烫的心跳的震耳欲聋，甚至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
“陛下。”
不知道何时，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已经空无一人，方才起舞的舞姬与喝彩的人群也如鸟兽四散。
陆承嗣侧了侧头，只觉得这样呆愣的李贺明倒是比以往顺眼一点，不过也改不了对方通风报信的毛病.......他擡头最后看了看只剩下军士们的空荡楼阁，有些遗憾叹气道：
“得回去了。”
他没去看围过来的军士们，也只是拍了拍李贺明的肩膀，随即顺从的在一道道低声呼他陛下的簇拥中转身离开。
在重重叠叠的人影遮掩下，李贺明下意识的那个方向擡了擡手，而他的视线很快就被另一个人挡住了。
“李将军。”
杨照庭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和李贺明搭话，他脸上带着点尴尬，只是他看了看这座茶楼，最终还是开口道：“今日之事我估计也瞒不过沈都护。他对陛下有些爱护太过，从小就是这样，若是他借此发难.......”
“你要不还是快点离开京城。”
“........无事。”
李贺明并不在意杨照庭担心的那些，战场上刀光剑影，明枪暗箭，他并不认为盛京会比战场危险。
他握住少年方才倚靠的栏杆，深深的呼吸了下，微冷的空气钻入他的肺腑，也让李贺明的脑袋更加清醒。
“多谢。”
杨照庭一顿，知道李贺明看出来了他故意拖了点时间，也不推辞。他站在李贺明身边，随着对方的视线远眺，忽地开口道：
“陛下可能不喜欢皇宫。”
他抓了抓脑袋，试图用些具体的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帝王家就是这样，但是我总觉得陛下的情绪总是淡淡的。裴元留说这是明君圣主的样子，我父亲也夸陛下不喜形于色，有雄主风范.........”
“我从小就崇拜陛下，陛下虽然脾气有时候不好，但是不是陛下的错。陛下母亲去世的早，先帝也不喜欢陛下，虽然国公爷在，沈都护也在，但是我伴读回家的时候，陛下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宫殿里。”
“我问我父亲能不能带他回去，但是我父亲说那是康王殿下，叫我别用我的脑子去随意揣测殿下。”
在这个空荡荡的楼阁上，杨照庭像是打卡了话匣子般滔滔不绝，他的表情随着说话而来回动作着，有高兴，也有神伤，也将李贺明从未见过的陆承嗣摆在他面前。
一个安静、沉默、孤单的孩子似乎就那样从过去走了出来。
“我不太懂，但是过了几年殿下也变得爱说爱笑，也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厉害。”
杨照庭的话还有很多，只是他说着说着，对陆承嗣的称呼也从陛下变成了殿下。他看向李贺明，沉默的停了下去，语气带着点祈求。
“.......总之，我没想过殿下会喜欢上谁，更没想到过殿下会对你另眼相待。我希望你能对殿下是真心实意的。”
李贺明看着这个真心实意为皇帝担忧的家伙，前世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也浮现上来，让他呼吸一窒。
在李家谋逆被揭露的时候，皇帝脸上平静到让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以及对方甚至带着了然笑意的声音。
此时此刻与杨照庭的声音，一齐在他的耳边响起，也让李贺明感到一种难言的心悸。
“你也会背叛朕。”
“殿下很喜欢你。”
陛下杀了牵扯相关的所有人，但是唯独留了罪魁祸首李家全族性命。如果陛下没崩逝，会不会陛下真的从来没有想要杀过他——
陛下是带着什么心情崩逝的？
李贺明几乎不敢细想，重生以来一直被他压抑着的情绪如同再度破土的新枝，扎得他只觉得心中血肉模糊。
陆承嗣恨他吗？
这是一个李贺明给不出的答案，而现在的陛下也不记得了。
“.......如果有人谋逆，而陛下没有杀他，是为什么。”
杨照庭并未发现他声音里的颤抖，想了想，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陛下不可能会放过这样的人的。而且就算陛下放过，朝堂也不会答应。沈都护、英国公、就算是我，也不能放任这种人活着。”
“那可是谋逆——”
杨照庭话说到一半，就看见李贺明转身就走。他冲着对方的背影叫了两声，但是李贺明走的太快了，只一会就消失在了杨照庭的视线中，最后只有他满头雾水的被落在了原地。
什么人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