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还不如死了好(2/2)
非要让郑瑗死,就是江奎所想,逼他妥协罢了。
“你痴心妄想!”江奎甩袖而去,回到自己的辇车。
在帝后车架之后,那座雕花的漂亮轿辇一片死寂。
“娘子。”宫娥本想要宽慰几句,却发现郑瑗面无表情,就像是那些罪责并非加诸于她身上。
“翠禾,你猜我会死吗?”郑瑗笑道,手中把玩着精致漂亮的瓷瓶,见宫娥紧绷着唇拍拍她的肩,“你放心,我死不了的。”
接下来的几天,责备,谩骂,就如腐朽盛世前对郑瑗美貌的夸赞般涌来,江奎烦不胜烦,陈元兰脸上时刻留着得逞的笑容。
“吴裴玉呢?”丹阳跟着栾川先回南州,现在跟在江奎身边的是闻言徽,所剩不多的将领之一,谁能想到他在从前只不过是个上朝都站在末尾的四品小将。
“吴院使腿脚不便,现在恐怕是跟着百姓。”闻言徽说的还算是客气,吴裴玉近乎被抛弃,如今已经是离京的第七日清晨,江奎才想到为他瘸了右腿的吴裴玉。
“是否需要臣将院使接来?”闻言徽愿意去走一趟,他虽从未与这位院使接触过,可也听过他的高义。
江奎却沉默了,无人知道这半炷香他究竟在想什么。
“闻言徽。”
“臣在。”
“你去,杀了吴裴玉。”没有理由,闻言徽心头一凉,一瞬间忘记君臣本分居然擡头直视江奎。
“怎么,你不愿?”江奎又像是十几年前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闻言徽不敢附和,只能将头狠狠低下。
“臣遵旨。”
直到他朝大军行走的方向走了不短距离,才擡眼看见刚刚才穿过不久的密林,重重叹一口气。
只希望吴裴玉吉人自有天相,不要碰到他闻言徽。
难民不知方向,有男有女,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兵荒马乱,官家谁都顾不上,怀中稳稳抱着那一炉仙丹,被仅剩的禁卫军护在中间。
这些人被紧随其后的大军抛在身后,用脆弱的脊背面对众和团随时砍来的尖刀。
起先吴裴玉跟在一众臣子中,虽有些吃力,却总会有人搭一把手,可随着时间流逝,只能靠双脚行走的人越来越浮躁。
这次南逃的人除了臣子及其家眷之外,还有京都的百姓,时间跨度十余日,原本井然有序等级分明的人群逐渐混杂在一起,而草草准备上的干粮显然不够。
疼痛,劳累,饥饿在人群中弥散开来,吴裴玉将怀中最后一块饼递给手边被人抱着饿得哇哇大哭的稚童,还没来得及听到一声道谢,就被饿红眼的人推倒在地。
那块不过两个手掌大的面饼顷刻被撕成无数块,那个女孩也因挤动掉落在地,粗鲁的骂声中混杂着尖细的哭声。
吴裴玉爬不起来,他萎缩十余年的腿根本没有力气支撑他站起,他只能蠕动着身子,越过无数人的腿握住女孩细弱的手臂,将她护在怀中。
他闭上眼睛,等着别人的脚踩在他身上。
忽然一股大力将他拉起来,他甚至来不及道一声谢,就被涌动的人流往前面挤。
“瘸子还不如死了好。”
他听见有人的咒骂,连头都没有擡一下。
没有人认识吴裴玉,在这群难民中,他不是救人无数医者仁心的院使,只是一个挡路的瘸子。
他举目无亲,往前往后,往左往右,都是麻木的,脏污的,陌生的脸。
有男有女,他们都穿着普通的衣裳,脸上是被生活压垮的疲态,为了活命逃离自己几十年的故乡,带着对未来的迷茫随波逐流南下,大浪打来,什么高低贵贱都被淹没在洪流之中。
那个女孩回到了自己的母亲手上,他明明是做好事,那个母亲这般孱弱,盯着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匹孤狼。
吴裴玉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奋力地往前走着,所有的力都压在唯一完好的左腿,长时间的行走让他的膝盖磨得发疼。
身为医者,他再清楚不过,如果再这么苦熬下去,他这条左腿必废不可。
“不走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被密林冲散的人群,放慢脚步,任由人流从他身侧穿过。